第36章(第2/3页)

他忽然推开椅子站起来,甚至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泛起怒意,甚至还有几分狼狈,脱口问道:“你就这么对我道歉?”

周章没有站起来,仍跪在地上,摇一摇头,神情真挚得好像一把刀子,“事情已经发生,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但这些话必须说给你知道,你若不想接受,只当成是解释便是。”

刘钦几步越过桌子到他面前,半跪下去在他肩上使劲一搡,一把把他推到身后墙上,下一刻已按着他肩膀压过去,逼到他面前问:“你想杀我,是不是?你奉了我大哥的令?”

周章愕然一怔,随后睁大了眼,在这一刻,脸上同样血色尽褪,心中震骇莫名。他震惊于刘钦怎么会认为自己的亲生兄长会对他痛下毒手,但更震惊于他竟然觉着自己是故意要杀他的——刘钦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怎么会这样想他?

大半年未见,刘钦许多地方都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可只有这一瞬间,让他感到他不仅仅是有所不同,简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在面前这个躯壳之下,换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灵魂……刘钦竟然觉着他想杀他!

周章觉着荒诞,觉着难以置信,更在胸口当中觉出一道从没感受过的刺痛,“我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怎么会、怎么会想杀你……”

他怔怔地说出这一句,出口时才发觉声音忽然嘶哑了,回过些神,看刘钦近在咫尺的面孔上满是厉色,惊觉他这幅作态绝不是有意为之,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刚才问出的话竟是他心中真正所想,心中之惊讶实难言说。

是他做了什么,还是刘钦以为他做了什么,让他产生了这般念头……又或者是,刘钦在夏营当中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事,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明明重见多日,原本应该有那么多机会,可是为什么他直到今日竟然还一无所知?

这样想着,他神情不觉变了一些,刘钦瞧见,怔了一下,好像也回过些神,刚才的满面厉色稍稍敛了,按在他肩头的手也轻了几分。

见他如此,周章愈发定了定神,这才觉出肩膀上的疼来,但是面上丝毫不露异样,温言向他解释:“我也知道这话说出来难以取信于人,但我今早确是迷路。城里需要留人守卫,我担忧自己出城后城防太过空虚,为夏人所乘,于是留下了守城多日、对城中情况更了解的本地守军,只带了从建康同我一道北上的羽林和一些民兵。”

他慢慢抬手,一只手轻轻抚在刘钦背上,口中继续说着,“但民兵没有马,我急于赶路,又自负记心不错,前去设伏时便没带他们,却没想到进到林子里后往四面一看,哪里都是一样,饶过几条小路之后就不慎混淆了,这才弄错地点。”

“此事罪责在我,我今日行事疏于考虑,乖谬极多,险些铸成大错。不敢求你谅解,但请你相信,我绝不是有意为之,更与……与衡阳王全无关系。”

“他是你的兄长,血脉相连,你出事之后他也十分关心,在众人面前提起你时还曾几次泪下。你已经脱离了虎狼之地,回到大雍了,这里没有人再想害你,你……你不要害怕。”

说着,他像安抚年少时候装作害怕打雷,夜里跑到他房间中故意钻他被窝的刘钦一样,在他背后轻轻摸了摸,想让他平静下来。

刘钦却不买账,挣开他,冷笑一声道:“‘全无关系’?你不知道罢,我这次回援,半路上就遭遇了夏人伏兵,专等在路上截杀我。报信的人就是你这次带来的一个羽林。他因为心中愧疚,告密以后,又设法从夏营脱身,找到我,把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你猜怎么,让他这么干的人,就是你口里那个好哥哥!”

周章闻言愣了好大一阵,随后摇一摇头,“那般规模的军马调动,夏人不可能不有所察觉,沿路设伏原也是意中之事。况且若有羽林真是卧底,他告密之后也绝不会再回来,岂有先做出背叛之事然后马上又良心发现,对苦主和盘托出的?”

刘钦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过会儿忽然松开手,收起了脸上表情,肩膀也落下去,脱力般地道:“你说没有,那便没有罢。”

他本来不该现在就把朱孝向他吐露实情的事说出来,以免打草惊蛇,日后传进刘缵耳中,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提防起了他。而且无论周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发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从周章嘴里说出的话,他也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只信自己看到的、查到的、想到的,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可相信。

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知道他刚才做的事情有多无谓。可每一次对着周章,他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事先打定一百个主意,临事却总是变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