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4页)

谁知紧跟着他话锋一转,忽然间图穷匕见,“功不唐捐,责有攸归,国家多难,处事需平。钦虽不才,心中却有一杆秤,论功论罪,不敢偏私,定不使任事之士因名微位卑而功劳埋没,也不会让昏瞀营私之徒久窃高位,偾军误国。”

说到后面,肃杀之意已是直透而出,如疾风之卷秋箨,瑟瑟寒意眨眼间便在中庭扫过一遍,直逼每人面门。

成业心里一哆嗦,手里的筷子“嗒”一声掉在案上。

刘钦双眼一转,顺势循声问过去,“成守备,你说是么?”

他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但短短七个字听在成业耳中,不啻七道落雷连番劈下,惊得他登时变色,猛一抬头朝刘钦看去,更是魂飞天外。

却见他不知何时收了笑意,威容俨肃,面如寒霜,一双凤眼微微向上挑着,冷电般的目光正向自己扫来,不禁双腿一软,幸好正坐在椅子上面,不至失态。

但随后刘钦就继续道:“我突围那日,你奉命布置疑兵,成功迷惑夏人,我能成功脱身,便有你的功劳。来,咱们两个同饮一杯。”

成业愣了一会儿,随后猛一回神,不敢耽搁,两手摸到杯子,哆哆嗦嗦捧起来,还没入口,先撒了一半,酒水顺着杯子滴滴答答淌在桌上,他浑然未觉,酒杯抵在嘴边,偷眼看向刘钦,见他已经举袖饮下,忙也把杯子一扬,喉咙一滚,将剩下半杯酒倒进肚。搁下杯子时,头顶已出了一层热汗。

刘钦也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脆响。随后,那两片纤薄的、因被酒气所激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嘴唇张开,从那里面吐出轻飘飘的十个字。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成业浑身一抖,椅子向后直推出去,下一刻人已扑地跪倒。

“你甩开夏人,回程之时,为何违我节度,抗我将命,不去接应兵力最弱、被夏人围攻最急的第三路疑兵,坐视其被夏人足足围攻半日,士卒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自己却一门心思往城里跑?”

“这、这……”成业急得半晌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勉强开口,磕磕巴巴道:“当时正值混战,末将一时没有看清,以为那一队人已经打没了,这才、这才打算回城,绝无……绝无违背殿下之令的意思,请殿下明鉴!”

“一时没有看清?”刘钦把脸一沉,“你久在军旅,不同常人。像我这般刚上战场初历戎事的生手,都知道只要一方还有人活着、交战没有结束,就必有金鼓声、催战声,必然令旗摇动,羽檄交驰,只要不瞎不聋,就是隔在数里外也能清楚看见、听见。你却说没有看清……哼!”

刘钦冷笑一声,“你自己说,到底你是怀着私心,还是德不配位?”

他抛出两个选项,成业哪里敢接?忙越过桌子,在厅中重新伏地叩首,满面大汗地看向老上司。

熊文寿清清喉咙,便要起身,刘钦却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紧跟着又道:“后来因周侍郎顾念袍泽之情,大局为重,持正将城门暂闭,你别无他法,只得前去救援。但与陆宁远会合之后,你那时说什么话来?”

成业面如死灰,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刘钦毫无恻隐之心,冷冷又道:“你说我是陆宁远的靠山,说我这一去定然不会回来,还说我对他故作信重,骗得他的忠心,反手就将他置于必死之地,毫不顾惜。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以私废公、胆小如鼠、背信弃义、口蜜腹剑之人,是么?”

成业大声道:“末将不敢!末将出言无状,让猪油蒙了心,实在是当时话赶话脱口而出,心里实无此意!”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刘钦抬手止住他,“你还说了什么来着,唔……说弄死陆宁远,日后太子问起来,如何?我一时记不清楚,李副把总,你说。”

李椹应了声“是”,起身行了一礼,用满堂都能听见的声音高声道:“成守备说:‘弄死了你,日后太子问起来,只说你是战死的,他怕连追问都不会问。’”

刘钦点点头,“嗯,他是这么说的。”他视线离开成业,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诸位都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脑袋别在腰上的人,若是大敌当前,你的同僚对你说了这一番话,你作何想?”

这话自然让人心凉,但在场众人都唯唯不敢做声。

谁不知道成业是熊文寿心腹干将,这当口谁若出言附和,固然能讨好太子,但在场的谁是东宫属臣?归根结底,还不都是在熊指挥使麾下做事?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众人头顶上固然只有一片天,但天底下还有遮头一片云,日后太子离开,日子该过还要过,绝不能这样得罪上司。因此听刘钦问话,谁也不敢做声,脑袋恨不能埋进胸口当中,生怕惹来太子注意,点了自己的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