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刘钦推开门,见屋里除了陆宁远和刚刚隔门问话的张大龙外,还有一个李椹,没说什么,对几人点点头,然后就绕开张大龙,自顾坐在另一张椅子里面。
他脸色苍白,神情也有些颓唐,坐下去的时候显得脱力了似的,和早几个时辰前把席上诸公拨弄得团团转时判若两人。
李椹与张大龙对视一眼,起身向他行礼,心中对他着实感激,但身份低微,同他关系又远,这话也不好出口,只得看向陆宁远。
陆宁远听见他的声音,这会儿已经推开被子又转回了身,同李椹一样,第一眼就注意到刘钦脸色极差,忙从床上坐起身,没有同李椹期待的那样出言表达感激,甚至连表一表忠心都没有,第一句乃是问:“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刘钦倒也不介意,又或者压根没注意到,“你这儿还有什么缺的没有?”说着从桌上拿了只没用过的杯子,手指刚碰到旁边的瓷壶,李椹便赶忙从一旁抢先拿起来,替他倒满一杯水。
刘钦接过,摸到是凉的,就没往嘴边凑,又放回桌上。
陆宁远答:“没有缺的。”想想又道:“炭火也烧得很足。”
刘钦“嗯”地应了一声,让他一说也觉着热了,脱下大褂搁在一边,先前受伤的左臂藏在宽袍广袖里,看不见情形如何。
李椹打发张大龙出去烧水,从旁问:“殿下让成业砍伤那里如何了?还流血吗?”
刘钦自己也没注意,挽起袖子看了看,见包扎已经让血洇透,但眼下没再接着往外淌,也就不在意,放下袖子藏起手,拧着眉头沉思一阵,冷不丁问:“你说做大将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这句问话来得十分突然,李椹听了,不由得一头雾水。更不必提刘钦把问题定得极大,一上来就扔出一个“大将”,屋里这几个人,谁是能回答这个的?
果然,旁边的陆宁远同他一样,也不马上答话,看着刘钦,露出沉思之色。刘钦也不催促,在等他开口的功夫,忽然沉沉叹了口气。
晚间他接到消息,说秦良弼的大兵糟蹋城里百姓,第一反应先觉不可置信,随后反应过来,当即怒火上涌,跟着的还有几分悔意。
秦良弼随他救援睢州,先前局势大定之后,针对要不要放其人马入城的问题,其实当时还有过一番争论。
究其原因,睢州不过一座小城,而秦良弼交战之后,仍拥兵近万,要是这些人全都一股脑涌进城里,且不说如何安置,就是能住得下,这么多的大头兵,也难保不会骚扰百姓。因此熊文寿就极力反对他进城,想让他干脆驻军城外,再乘时引兵退走。
但刘钦另有考虑。秦良弼前番坐事遭贬,对朝廷本就有几分怨气,这一次被他说动前来救援,更又立下大功,要是连城都不让他进,明晃晃做出一副防备之态,岂不让他寒心?他往后还肯再出力么?况且秦良弼高低也是个人物,看他作战时十分英勇,手下各个将官也很得力,能打出这样的大胜,不可能军纪散漫,想来约束士卒对他而言应当也不是难事。
再者说,熊文寿话说得冠冕堂皇,其中却有私心。他无非是担忧秦良弼意向难测,一旦放其入城,可能会侵夺自己兵权,因此才竭力排斥他,才见战事稍定,就想把他远远赶走。这点隐秘心思能骗过旁人,却瞒不住刘钦,因此没听他的,还是把秦良弼放入城内。
结果到底就出事了!
打他的脸倒在其次,可眼下他正欲借重秦良弼压一压熊文寿,让成业这事安稳过去,谁知道秦良弼居然这般不济事。因此虽然明知道这事压不下来,在席间时他却也不声张,免得落了秦良弼的面子,当下强抑怒火,借故把他和几个麾下将领叫了出去。
他去到庭外,让报信的羽林把详细情况当着秦良弼的面一一讲来。秦良弼正在一旁回味着刚才的事,还在那里暗暗咋舌,谁知道忽然间事就犯在自己头上了,忙一回神,见刘钦已是一脸的山雨欲来,只觉头皮紧了一紧,忙道:“殿下先不忙急,到底啥样,咱们亲眼瞧瞧再说。”
刘钦冷笑,“确是不急。”说完当即传令召集羽林,又叫来俞涉,让他点齐本部兵马听自己调度。
俞涉乃是解定方派来救援睢州的那路援军的将领,从前刘钦在凤阳大营,俞涉就曾对他主动示好过,因此他对此人印象颇深。俞涉一军前些天就到了睢州附近,被狄吾派去的一路人马纠缠住,和刘钦一样,也是今日才到,此时此刻也在城里。
刘钦叫上他,又安排下羽林,意思已是不言自明——一会儿一旦秦良弼约束不力,他就要亲自下手弹压了。
秦良弼一个头两个大,当即指天画地,当着他面立下军令状,同他一道赶赴闹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