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页)

当地官府要么不敢去管,要么压根漠不关心,不闻不问,要么因为没有朝廷的明令,不敢自作主张分田,因此就算下手处置,也是治标不治本,总之大多无所作为。

各地乱成一锅粥,迁徙过去的人日子过得还未必有留在老家的好,因此任凭刘钦他们说破了天去,百姓们也不愿跟从。只有那些家中人口众多的,怕罹了夏人兵患,下定决心去南边闯出一条生路的,还有那些在本地就没有田产、去哪都一样的市井无赖偶有响应,在兵士护送下南迁。

按刘钦原本的设想,要迁徙的百姓在万人上下,恐怕要绵延数十里,不绝于道路,因此扣着秦良弼没让走,想让他搭一把手,帮忙护送。这时也知道没必要了,便让秦良弼回了商丘。

临别之际,两人有过一次密谈,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就连曾有密谈之事本身也没几个人知道。此后刘钦留下熊文寿守城,终于离开睢州,没有马上启程回建康,先去了解定方处。

解定方早离了凤阳北上,与夏人时有交战。刘钦先前所在的睢州毕竟只是一座小城,只是因为他在那里,才吸引来那么多的夏人。但如今雍夏交战的主战场其实只有两处,一者在四川,一者就是山东一带。一旦解定方在东线抵挡不住夏人,放他们渡过淮河,直薄大江,则长江天险为雍夏所共有,江南不远的建康朝廷眼看着就会不保。

刘钦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夏人直到自己死时也没有能够过江,但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就想去前线看看。谁知道千里迢迢过去,解定方却不怎么待见他,见到他后先客客气气安置下来,然后一连多日看不见人影,可当刘钦提出想要离开中军去交战处瞧瞧时,解定方又想尽办法、找尽理由绊住他。

如此几次之后,刘钦不禁憋了口气。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给别人闭门羹吃,他自己少有碰壁的时候,可解定方铁了心仍把他当纨绔看,生怕自己给他惹上什么麻烦,难道他没听说自己在睢州时候两败夏人的事?

对江北众将,他虽然存着羁縻之意,但毕竟不是什么能忍气吞声的人,加上上一世解定方就坚决反对割地换他回国,他虽然知道是以大局为重,可要说全不记恨也不可能,被拒绝几次后,干脆强闯了解定方的军帐,让他当面给个说法。

他毕竟知道轻重,因此没此行有带上羽林,只有自己一人,门口守卫不敢同他冲突,只象征性拦了一拦,便即放行。

谁知道进门之后,解定方正举着碗在喝药,几绺药汤沿着花白的胡子滴滴答答淌在前胸上,听见声音,放下碗虚眯着眼睛朝他看来,在这一刻显出种他平日里几乎觉不出来的老态,那张黢黑的面孔也比上次见到时还要更黑几分似的,而且更加瘦削。

刘钦不得不想到,其实解定方只有三年好活了。

他忽然泄了气,觉着没有什么好争,脚底下缓了一缓。解定方没站起来,坐在椅子里对他拱一拱手,“不知殿下前来,恕臣失仪。”

刘钦摆手,“是我打扰解督了。”

他寻到另一把椅子,在坐下的时候,已在心里拟好另一套说辞。“遽尔相扰,实在冒昧,只是几次相请,不得一晤,钦心里又有一个疑惑不通之处,若是不得解惑,实在坐立难安,还望解督教我。”

解定方匆匆整衣戴冠,勉强收拾一番,闻言忙道:“不敢。”说话时胡子还未来得及擦拭,仍是湿淋淋的,他自己一时倒没发现。

刘钦也不好提醒,便没开口,继续道:“钦此去睢州,赖陛下威灵与将士用命,幸不辱命,得效微劳,稍挫夏人,薄有尺寸之功。”他不好对自己吹捧太过,说完这一句就转了话音,“只是这半年来,虽有小胜,可以钦所见所闻,国事良有可虑!”

“其一,夏人竟然胆敢绕过那么多城池,兵锋直指勉强还算腹地的睢州,而沿途守军居然毫无动静,任凭他们自来自去。”

“其二,去年时我便战胜了他们一场,胜得很难,但毕竟是胜了,可是局面居然仍无多大改观。反观夏人,胜则大胜,这一年里只要让他们赢了一仗,就能在我咱们咬下一大块肉来,这是为了什么,两边差距在哪?”

“其三,我公或许已经听说成业的事。他狼心狗行,为人自是不值一提,临战违命,苟且自保,天幸不曾铸成大祸,却也给我军平白添了许多损失。可问题不在他,而在为什么他这等人能忝居高位,手握重兵?江北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往后会不会再重蹈覆辙?”

“其四,风闻朝廷发给江北的军饷常有不足,前几次向我公问及,我公皆含糊应对。钦也深知我公心怀顾虑,此来不为追问凤阳大营的具体情形,可以钦所料,粮饷不可能这里缺那里不缺。为何如此?莫非以东南之财力,还不足以供养大军?几点不明,请我公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