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3页)

在围观的人群当中,在李椹的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架。车里,徐熙手托着车帘,同样远远瞧着。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于他而言,是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太子就是那天在倚翠楼中惊鸿一见之人,还是那天为他饮酒抚琴舞剑之人就是当朝太子,哪个更该让他惊讶。

太子的步辇在他面前缓缓而过,经过他时,刘钦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宛如一尊雕像,他却从那张一丝表情也没有的面孔上,看见了那天那张薄施粉黛的脸,看见那双含威流转的清泠泠的眸子。那段难以忘却的记忆,在某一刻,像箭一样射向他。

他叹一口气,看着刘钦的步辇经过,跟在后面的一长串甲士也渐渐去得远了,才放下车帘,让人传信给刘缵,言太子挟雷霆之威而来,决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按两人昨日商定好的行事。随后让人催动车马,启行往城外去,踏上了自己的外放之路。

因刘钦今日仪仗入城,百官按制需得夹道迎候,今日早朝便推迟了。等刘钦车架经过后,文武百官走东西掖门进入宫城,又等了片刻,皇极门外鸣鞭三响,百官按文武品级列队,依次在丹墀上站定。

在皇帝升御座之前,刘钦从琉璃影壁后转出。这时他早下了步辇,步行拾阶而上,从文武百官之间经过,走到丹墀最前面停下脚步。

百官垂首肃立,因已进宫门,谁也不敢交头接耳,只低着眼睛,看刘钦迈着两腿从眼前经过,脚下蹬着方崭新的云头靴,腰间革带下面垂着条鎏金玉带,随着步子前后摆动。

刘钦从一个个人身前走过,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想起了上一世时他作为废太子,不尴不尬地列于朝班时的景象。

两侧许多人的面孔他都再熟悉不过,但这会儿他们全都低着脑袋,眼睛只看着他的鞋尖。他目视着前面,只拿余光看着他们,昂首从他们面前经过,然后停下来,站在他大哥刘缵身前,同样也没有看他。

又是静鞭响过,刘崇下辇升入御座,鸿胪官高声一唱,百官行过三拜一叩首的常朝礼,这才终于开始奏事。按制总是末次官员先奏,刘钦已事先打好腹稿,只静静等着。

一开始都是琐事,他只留一只耳朵听着,许久没有上朝,倒有些不大习惯。过得一阵,忽然听人说起平叛之事,忙收摄了心神仔细听过去,得知邹元瀚这些天出了真力,摸清楚翟广老巢,不惜进到山里,想要把他一举歼灭,可惜被打了伏击,非但没有成功,还倒贴了许多兵甲刀枪给他们,在满庭唏嘘、责备声中,在心里暗暗笑了一笑。

若是从前他还可能不知,现在却是一清二楚,邹元瀚绝不可能是翟广的对手。不知道上一世时翟广是否败亡,如果败了,又是怎么败的,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败在他邹元瀚手上的。

他耐心听了一阵,自己没有出声,也没授意别人发难。流放徐熙已经是对刘缵的最大敲打了,他毕竟刚刚回京,进两步就需得退上一步,保邹元瀚,在他与刘缵,甚至包括他父皇之间,都是心照不宣之事。

果然,对邹元瀚只是象征性地惩戒一番,刘钦也没介意,出班道:“禀陛下,臣在江北,数与夏人为战。仰赖天威,与众勇士效力疆场,终于稍退猾虏,俾使国威不堕。臣以年幼,岂敢贪功,翼辅诸人所建功劳,不能不进呈于御前,用备皇明披览。”

刘崇见他将话说得妥帖规整,抬手扶了扶胡须,不由莞尔。

这会儿刘钦一身华服,又裁剪合体,言语之间光彩照人,和前几日时所见可是大不相同。瞧见他这幅模样,刘崇哪里还不明白,他那次进宫面见自己,再是仓促,也不至于找不到件像样的衣服,穿那么一身,多半是故意为之。

他也不介意,何况听刘钦说及江北之事,想起那次难得的大捷,颇给自己脸上添彩,当下便和颜道:“太子要给谁表功?”

“圣明无过陛下。”刘钦也投桃报李,一句马屁拍出,“之前表功的奏章陛下已经批过,以烛照之明,凡有功于国者,虽一毫之善,亦无有不赏,岂需臣再表功绩?只有一人,本来因公得授副守备一职,却因护送臣南下路上,因臣遇袭,以护送不力之罪被褫夺军职,废为庶人,良为可悯。”

“此人名为陆宁远。陆某得副守备官职,是因有功于国家,乃是公事,此番坐事遭贬,却是因臣一人之故。臣得知以来,切切不安,颇有以私误公之惧。察陆某才具,实堪报效,若便尔埋没草棘,实臣之过。今臣既已脱险,伏请陛下念陆某往日之功,稍原前愆,量才授官,录德定位,使待罪效命,得竭犬马之力,再为陛下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