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2/3页)
以他的身份,明面上不好与刘钦走得太近,以免授人以柄。他这小儿子素来有纨绔之名,他去和刘钦玩玩闹闹,谁见了都不会起疑,万一将来事有蹉跎,押错了宝,他几乎没与刘钦直接接触过,毕竟攀扯不到他身上,回旋的余地就也大些。
他一面听,一面微微颔首,同崔允信一样,也暗暗瞧向了崔允文。他这长子性情沉稳,比起小儿子,自己一向是更看重他的。可与太子结交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没了动静,原先还同刘钦有点走动,最近的几次聚会游宴,听说他都没再出席,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前天崔孝先还问过他,他说自己任职禁中,不好与太子走得太近。崔孝先一听就觉着不像真话,但想儿大不由爷,也没再劝。这会儿见他不吭声,忽然想他与刘钦疏远,会不会是想走衡阳王的路子,或许自己该在两条船上都走一圈?但马上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要是推了衡阳王上去,他岂不一辈子都要被陈执中压上一头?况且陈执中在江南根基不浅,这时候向刘缵示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扶持刘钦却是雪中送炭。他在朝中孤立无援,得了自己襄助,岂不心怀感激?这样一想,便将刚才的念头抛之脑后。
崔允文道:“父亲,我用好了。”说着搁下筷子。
崔孝先“嗯”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他便起身离开。崔允信瞧他背影,撇了撇嘴,虽然不饿,拿起桌上筷子又往嘴里填了两口。
这边父子夜话,那边刘钦回到府里,果然遇见前来探病的张大龙,还带来一个李椹。他特意让德叔叫张大龙过来,自然不会是让他瞧瞧陆宁远发烧是怎么个烧法、烧得有多高的,而是别有一番用意,对李椹也有要用他之处,与张大龙又不一样。
但对什么人,说什么话,现在他们两个加上一个陆宁远,三个人正在一起,他就也不急着开口,走到床边,先摸了摸陆宁远的额头。
他也不背人,当着他俩的面做出这番举动,有几分有意为之,因着神态如常,举止自然,别说是张大龙,就是李椹也什么都没多想。只有陆宁远心里一颤,忽地抬眼向他瞧来。
刘钦知道他在看自己,见两把椅子都被占了,便坐在床边,“烧退了不少,看你这身体,像是再有两天就要大好了。”
他说着,取过桌上的水,试试温度,自然而然地递给陆宁远,就好像之前的事全未发生过一般。
几乎是在确定了陆宁远秘密的那一刻,他就在心里打定主意,此事到此为止,不能再逼问下去了。就算问清楚了又能如何?事实俱在,他不信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况且事情只有看出来的,没有问出来的,如果再问,那便是向陆宁远摊牌,告诉他自己和他一样,也是自上一世而来。
现在他说过的话,还没有能真正暴露这点的,陆宁远顶多有所怀疑,却没有实据。一旦彻底暴露于陆宁远面前,那以后他看自己,便是看一个已经死在过他手里一次的人,一个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手下败将,一个死得那样轻如鸿毛、那样毫无建树的彻底的失败者。不管陆宁远作何想,此一点刘钦是断然无法接受的。
他回忆起这一世同陆宁远相处的点滴,隐约感觉他对自己似乎是有愧的。要是让陆宁远知道自己便是被他杀了的那个,这愧疚或许还要更浓,他大可以拿来利用。但他不愿意这么做。
这样囫囵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做的事才能照常做下去,他也还能有像这样坐在陆宁远床头的时候,一旦揭开,他是绝不可能再同陆宁远亲近的了。
刘钦忽地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在一瞬间垂下了眼,心中闪过一抹无措的困惑,拿着水的手跟着低了低。他想自己该是恨着的,但好像也不尽然。在恨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他却心思烦乱,细究不得了。
陆宁远从他手里接过水,同样意外非常。
刘钦不再问了么?
他心跳起来,忐忑地等着,幸好转天之后病势大减,这次不至于再失态。为了通风而打开条缝隙的窗口间,建康十二月的风轻轻吹来,丝丝缕缕缠在他身上,他握着刘钦给的水,还不及喝,喉咙痒起来,忽地低咳两声,然后一串一串咳嗽起来。
他心里一烦,知道自己是又犯了旧疾。
先前他年轻气盛,不满熊文寿,叛出官军私下与夏人交战,胸口中过刀伤,伤了肺子,从此落病,春夏时还好,每到冬天,只要被什么勾起此疾,就要咳上一月两月。咳得轻时还好,严重时颇为误事,上一世时他为此几次延请过名医,结果就和他的腿一样,没有办法根治。
刘钦见他忽然咳得厉害,手中水上下乱荡,把杯子从他手里抽了出去,下意识站起来,回头看了李椹和张大龙一眼,意思是问他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