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3页)

刘钦慢慢回神,只觉背上发着热,低头又看看这几页纸,一张张整理好叠了起来。

他行事缜密,不允许有自己看不到之处,像韩玉这样的密探,他还有许多个,不止陆宁远身边有,如秦良弼等许多人身边也放置了一两个,刘缵、刘骥身边更不会少,只是大多数人都不像韩玉那样顺利落脚,一举便到了目标身边,有的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信息,只能传递些杂事。

对他们发来的消息,他每次都阅后即焚,不留半点痕迹,以免日后让人看见,惹麻烦上身。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这一封信他没有烧掉,而是折起来妥帖收到某处,然后坐回在案边,低头沉思片刻,提笔给陆宁远写了封信。

他自视甚高,很少真正敬重什么人,陆宁远年纪虽轻,说来同他还有些仇,却是其中之一。他恨过他、怜过他、也佩服过他,或许现在还有一些别的,因此这佩服敬重只藏在心里,没有将陆宁远推得远至天边。

上一封陆宁远给他的来信还摆在桌上,信的末尾陆宁远感谢他送给自己那件战袍,只看措辞似乎就能想见他写信时的那副局促之态。

刘钦想到那件袍子,进而就想到出兵那天,笔不觉停下,提在手里顿在一旁。案边的烛火将他眉目氤氲进暖黄色的光里,那些英武凌厉淡去了,他看着信纸,垂下的两眼显出几分少见的安闲柔和。

那天陆宁远穿上战袍,认镫上鞍,翻然一变,载着他的雄心和希望往南而去,他在后面看着,心中如惊涛涌起,便待要扬波搏击,跃跃欲试。陆宁远是奔赴战场,他在建康,同样将要有一场恶战,只看最后鹿死谁手,他如何能不心潮涌动?

他没有离开,负手站在原处,看着陆宁远挺直的背,火红的战袍猎猎地打着,深色的头盔一角反射着一团日光,马蹄蹴踏间,一点一点去得远了。

然后就在这时,陆宁远在马上向他转回了头。

刘钦从那一天中回神,看着眼前写到一半的信。

他几天前就已经收到,但放在桌上,直到今天还没有回复。陆宁远在信中除去向他汇报营中情况和向他道谢之外,还提到了军中粮草短缺之事,问他有没有办法。

通过韩玉之口,刘钦当然已经知道,之所以一拖再拖,就是因为前些天帮不上忙,无措手处,便干脆不吭声。而就在昨天,他从回京以来就一直暗地调查的一件事终于有了眉目,这才现出一点转机——那便是秦良弼所反映的北军欠饷之事。

以此事牵扯之广,他即便身为储君,也不好轻易去碰,更不必说什么追回欠饷,足食足兵了。眼下他虽然弄清楚其中关节,但无能为力,对秦良弼只能发书致歉,请他再忍耐一阵,但查清楚的事情,也并非什么用都没有。

岑士瑜和陈执中在其中都有牵扯,而且他手里已经有了实据。此次陆宁远能够出兵,借了岑士瑜几分力,不好再去惹他,对陈执中,则不妨敲一竹杠。

刘钦不好直接出面,便让人把自己查到的事情放出些风声,盖子半捂半开,让陈执中既能知道是自己所为,又知道自己掌握之事已经足够威胁到他,却并不当真揭破,留下一个做交易的余地,等他自己跳进来。

果然,今天陈执中让管家给他捎话,说先前供给陆宁远的军粮转运出了问题,在半路耽搁了几天,自己已经知会邹元瀚,把他军中的余粮拿出来分一部分给陆宁远应急,剩下的等粮车开到,如数补上。刘钦见他松口,这个麻烦算是暂时替陆宁远解决了,这才提笔向他回信。

陆宁远的来信中没提到他惩处那些骚扰百姓的士兵一事,刘钦也就假做不知,免得暴露韩玉。同陆宁远一样,他也是提笔先写公事,但陆宁远用兵无需他叮嘱,建康之事他也没有向外透露的习惯,除去对陆宁远汇报之事说一声自己知道了之外,便没有别的什么话说,三两句就写完了。

公事写完,剩下的便是私事。前些天韩玉曾给他写信,提到陆宁远腿疾发作,这些天一直瘸得厉害,但因为陆宁远从没说过疼,他也就没写别的。

上一世刘钦骨头也曾受过伤,最知道疼起来是个什么滋味,想陆宁远腿疾发作,还要训练士卒、还要打仗、还要每天和普通士兵一起睡在挤了几十个人的军帐里、还没有饭吃,想到前几天建康才刚下过一场雨,第二天就在地上结成薄冰,心里颇不得劲,便装作偶然想起,问陆宁远近来身体如何,有没有再咳嗽、腿怎么样。

写毕,他将信交给朱孝,让他明早发出,随信一起的还有一个包裹,让人装得满满登登。朱孝好奇,问:“殿下,这里面装着什么?”

刘钦答:“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