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第3/4页)
邹元瀚脸色彻底白了,问:“你送了什么东西?”
刘钦正等着他发问,“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些你邹将军几次杀良冒功、虚报士卒人数吃朝廷空饷、克扣士卒军饷被服等事的实据而已。”
他话音落下,不知邹元瀚作何想,刘缵听来,心里已是一惊——有些事情连他也只是隐隐听说,刘钦如何能够查到?莫非……下意识地,他看向陆宁远,可陆宁远只是靠在椅背上,一声一声咳着,除去刚才说的那半句话外,再没有吐过一个字,好像在这场谈话之外。
刘钦回堂上坐下,忽然问:“邹将军,你犯下如此弥天大罪,如何还能在椅子间安坐?”
邹元瀚满头大汗,怔怔地不答。刘钦大声道:“来人——”
“邹元瀚!”话音未落,却有一个声音插在当中,竟是陈执中的,“朝廷对你信重有加,畀以东南剿匪全权,你竟不畏威怀德,如此利欲熏心,竟然妄想欺瞒朝廷、欺瞒主上,其心可诛!待我之后奏明圣上,陈述实情,怎么处置你,陛下定有定夺!”
他明里是丢卒保帅之意,好像当场要和邹元瀚撇清关系,刘钦却听出他其实话中有话,意在告诉邹元瀚,之后他要去面见刘崇,陈说此事,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要他千万不要松口,更不要随意攀扯别人。
刘钦忽地嗤笑:“如此重罪,有死而已,何必再惹陛下烦心?”
陈执中道:“殿下此言差矣。我大雍祖宗法纪俱在,一向用刑甚慎,如邹元瀚这般大将,更不可失之轻率,以寒众将之心。不经三法司、不经朝廷会审、不由陛下亲自裁准,如何能草草当庭鞫谳定罪?一切还是等陛下旨意发来再说。”
刘钦又不傻,自然知道此事只要一拖下去,那邹元瀚就再也死不成了,不论刘缵他们用什么法子,到最后总能保下他来。他闻言并不答话,起身自顾自地在堂中信步走了起来。
他走到堂下,拔出腰间佩剑,平放在手上,一边端详,一边走着,一边道:“诸位可知江北有一个守备名叫成业的,曾死在这把剑下?”
他突然当堂拔剑,谁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不由各自紧张起来,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的确该死。为着保全自身,置数千友军于不顾,坐看他们一个一个死于夏人之手。如此之将,有不如无。后来我杀他时,曾说日后要是再有只顾谋私,置国家大计、天理人情于不顾的,此人便是榜样!”
他说这话时,刚好走到邹元瀚背后。陈执中忽觉不对,大叫道:“老邹!”邹元瀚也即惊醒,猛地一推桌子,就要向前一步站起,刘钦却赶在前面,拿剑往他脖颈前面一横,两手狠劲向着怀里一压、一转,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竟就此把邹元瀚的半边脖子给割了开,登时血溅三尺。
刘钦因站在邹元瀚身后,浑身只两手让血喷得红了,他也不收剑回鞘,一翻手腕,长剑便插在邹元瀚伏倒的尸体旁边,直没进桌子当中。
这一下实在事起仓促,左右虽有卫士,却无人来得及上前。邹元瀚毕竟是带兵之人,武艺算不上弱,但因始料未及,竟然也全无还手之力,临到死时,眼睛仍然睁着,贴在桌上的一张面孔上面,满布吃惊之色。
但听得“哗啦啦”一串巨响,所有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都站了起来——除了陆宁远。他身体前倾,手按在膝盖上,实在是想站却站不起来。还有人惊慌之下碰倒了桌子,其上东西散落一地,滚到俘虏脚边上。人人瞪远了眼睛看向刘钦。
万籁俱寂之中,扎破天忽然大叫一声:“好!”
因为没有人想到要阻止他,他反背着手,竟膝行两步上前,挨到邹元瀚桌子边上,高高兴兴地说下去了,“老邹,你死得好哇……不说别的,你是早该死了,省得往后你家孩子,孩子再生孩子,都不长拉屎的腚眼……”
刘钦站在邹元瀚的尸体旁边,淡淡开口打断了他:“我刘钦今日擅杀大将,所有干系,都一力承担。至于诸公身上的干系,那怕是也脱不开,都得各人自己担着,谁也保不下谁。”
“邹元瀚有再大的能耐,料他手也伸不进兵部里去。陆宁远这几月如何为国宣劳、奋不顾死,你们当中也有人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却安然吞没其战功,反诬以无中生有之事,把人弄进大牢里——那时如何不想众将士寒心之事!”
他紧紧盯着陈执中,又看向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举着鲜红色的两手,从邹元瀚身后踱回堂下,“陆宁远在前线,朝廷军饷却是发给邹元瀚的,邹元瀚不给,陆宁远便派人四处筹粮。”
“有人从中作梗,让他怎么都筹不到,他就和军士们一样,一天只吃两顿,后来一度减到过一顿,还曾吃过百姓们只有喂猪时才用的粗糠。从始至终,没有劫过民间一粒粮食。所过之处,乡绅百姓纷纷争睹,说今日才知何为王师。我空口无凭,具体情形如何,问一下亲历的战士,自有是非区直,混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