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第2/3页)
刘钦没说“你留着也好”,他一向知道什么氛围该说什么话,只“嗯”了一声,没说别的,此时却好比默认,陆宁远的脚步忽然轻了。
进到殿里,陆宁远又问:“你身上有伤么?”
刘钦一愣,“之前在岑府让刺客划到一下,现在已经快要好了。”
陆宁远拉着他走到床边,看他像是不曾失明一样熟稔地坐在塌上,替他脱下鞋子搁在一边,起身挽起他右边袖口,露出小臂,手肘侧面有一块淤青。
刚才他扶着刘钦走路的时候,碰到那里,刘钦皱了一下眉头。陆宁远轻轻碰碰,“这里青了,你……知道么?”
刘钦“唔”了一声,“是摔倒时候磕的吧。”
陆宁远不出声,又挽起他左面袖口,看见一道长长的伤口,血痂已经脱落一半,新长出的皮肉因为不曾见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他没有伸手碰,握着刘钦手臂上没有伤的地方,声音沉沉地道:“要是我在你身边……”
他在京城外任何地方的作用都比在京城里大,刘钦却也没反驳,笑道:“你现在回来也不晚。”
像这样的磕碰、浅浅的划伤,他一向不放在眼里,只当从没发生过,听陆宁远的声音,却好像难过得厉害,于是宽慰他道:“没关系,也不疼。”
他听陆宁远好像是跪坐在床下,便让他起来,往桌案方向看看,正要说什么,陆宁远又挽起他左边裤脚。刘钦无奈,按住他手,“别看了,替我读章奏吧,在桌子上。”
先前为了能如常上朝,不在百官面前露出破绽,他不让人搀扶,反复练习过多次,腿上磕碰比手臂上只多不少,实不愿让别人看见。
况且他身体有恙,就愈发接受不了这一副示弱于人的姿态,躺在床上,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任人查看,平日里他都未必能够接受,更何是况瞎了时。哪怕对方是陆宁远,他心里也觉着抗拒。
陆宁远轻轻握着他的脚踝,没有放开,炽热的手心透过那里单薄的皮肉,好像将骨头都烘得热了。刘钦闭上眼,又睁开,眼前所见都是一样,浑身上下只有被握住的那里莹莹透着一点亮光——在昏昏茫茫之中,好像只有被触碰、和被他自己触碰到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
陆宁远请求道:“我想看一看……可以么?”
刘钦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听他小心得有点可怜,也不回心转意,摇摇头道:“没什么好看的,过几天自己就消了。你去……”
他话音未落,内侍从门口进来,因为知道他看不见,有意放重了脚步,既不吵闹,又刚好能让他听见,知道有人过来了。
“陛下,到戌时了。混堂司已经备好水了,现在摆驾么?”
他站在门内不远,眼观鼻鼻观心,两只手在身前抱着。混堂司乃是专门掌管宫内沐浴的,他这样问,便是问刘钦是否要去沐浴。
刘钦喜好干净,哪怕眼睛不便,每晚亥时也都要清洗一番身体,即便不去沐浴,也会让人打水擦身。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本来没有什么奇怪,但偏巧这个时间来问……
他转头过去,“看”了内侍一眼。
并非他多疑,只是这个心腹内侍在他身边已久,多少知道一点他和陆宁远的事。之前陆宁远的信发来,也是他读给刘钦听的,回信也由他代笔。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此时来问,刘钦便疑心他是故意为之,甚至在心里暗暗怀疑起陆宁远和他身边人内外串联的事来。
果然,陆宁远闻言便道:“我……我帮你……”
刘钦听他顺杆就爬,颇不乐意,想自己今晚索性脏着入睡算了,左右先前流落在外,也不是非得有这么多的讲究。但挺了一阵,又觉着实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知道内侍还在,便道:“今天不去了,给我打热水擦擦。”
内侍忙领命而去。
陆宁远坐在床边,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他身上的紧张之情好像一道道大浪,把他自己打得东歪西倒不说,更不讲道理地也朝刘钦兜头拍来,他哪怕看不见,也被淋了一身。殿内很静,陆宁远紧张的吞咽声一下下悄悄传来,让刘钦心里的那股不自在渐渐变了模样。
他忽然喉咙有些痒,轻轻咳了一声,身上发热,是殿内太闷。于是他问:“窗户开了么?”
陆宁远答:“开了。”
刘钦就不吭声了。
内侍很快打水回来,搁在一旁,轻轻解着刘钦衣服。没理由赶陆宁远出去,刘钦坐在床头,垂下眼睛,两片眼睫一扇一扇地抖,说不清是烦闷还是别的,陆宁远仍在紧张着,喉咙连滚,让人疑心他就快要吐了。
安静的大殿间陡然拔起一声,“我来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