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秦良弼一身全甲,走到殿外,自觉解下刀剑,就要往里走,却被内侍拦住,告知盔甲也要脱下。他愣了一愣,小声打起商量:“能不脱么?脱了俺里面就剩下内衬,咋见人。”

内侍不肯通融,只正色道:“将军且住,御前面圣自有制度,岂能带甲上殿?”

秦良弼瞪了瞪眼睛。

他没有像熊文寿那样一身常服,特意穿了这么一身威风凛凛的盔甲,其实有那么一点自炫之意。

虽然同夏人这仗他前面打得不漂亮,一度落败,但后来几次力战,也算找回了场子,今日顶着明盔亮甲进宫面圣,也是在刘钦面前露一露脸。

毕竟江北一别,至今已经二载,他怕刘钦对他的印象不深,忘了他是一条怎样响铮铮的汉子,这便特意穿得打眼,希望刘钦一见之下,就想起二人在江北并肩作战的那段日子。

正为难间,里面,刘钦高声道:“直接放虎臣进来!”

秦良弼精神一振,瞧了那内侍一眼,然后把胸向上一挺,大摇大摆地进了。

说是大摇大摆,其实也只有起头的一段。刚一进到门里,见到刘钦,下意识地,他便像耗子见了猫,不敢大步走了,越往里走,便越觉拘谨,说不上前倨后恭,但步子的确越迈越小。

忽然,殿首的刘钦微笑一下,“给虎臣看座。”

宫人导他到了一把椅子前,秦良弼虽然有时行止粗俗,却也是个颇乖觉的人,哪敢借坡下驴就势便坐,先对刘钦行了一礼,道:“陛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自从江北一别……”

他这开头竟和熊文寿一模一样,刘钦不由再度莞尔。秦良弼一直觑着他的神色,见状底气更壮,继续道:“臣日日想见陛下,惜乎难睹天颜,只能在书信当中,那个,聆听圣诲……”

他这话是事先从幕僚处学的,一早就背诵下来,自觉已经滚瓜烂熟了,谁知到这儿见了刘钦,又有点想不起来。但他也不怕,边背边编,也囫囵了下来,最后以一句问话结尾:“不知近来圣体安泰么?”

“一切都好。”刘钦也有模有样地答道,指指椅子,“以后见我,这么多客套话可以免了。坐罢。”

秦良弼见刘钦不和自己生分,心里一宽,但马上就发觉两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从他进门之后,刘钦已经对他笑了两下,他便大起胆子道:“这椅子太远,臣挪得离陛下近一点。”

谁知刘钦马上道:“不必。”又解释,“我近来伤寒,不好离你太近,椅子就放在那吧。”

秦良弼一听,想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单手拎起椅子就往前挪了十几步,凑近了刘钦放下,抱一抱拳道:“谢陛下赐座!”然后便自顾坐下。

这时宫人正要奉茶,见状不禁面容失色。刘钦也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没说什么,将他此举默认了下来。

反而是秦良弼坐下之后,想想又道:“陛下安泰,是文武士民之福,就是为了大家,陛下也要保重身体。不过臣看陛下气色尚佳,应当只是偶染小恙,过两天就能好了。”

他久在外任,对京里的许多规矩都不清楚,又从好几年前就开始独领一军,虽然隶属于解定方,但一年也见不几次面,上面无人管束,从来都是他说一不二,因此说话做事就不大注意。

在御前如此,要是让旁人得知,几本都不够参的,偏他自己浑然不觉,反而找回几分在江北时的感觉。那会儿刘钦还只是太子,手底下没几个人,仰赖他仗义相救,才在夏人手中有了一立足之地。

宫人默默放下茶,不敢多说什么,悄声走了。刘钦两手垂下,搁在腿上,左手在右手背上轻轻一抚,“虎臣,你还记得你之前未奉诏令,私自出兵救援鄂王世子的事么?”

秦良弼坐了一会儿,正感自在多了,听刘钦忽然提起这件旧事,不由一愣,答:“自然记得,臣当时被连降三级,好容易才打回来。”

“嗯。”刘钦又问:“朝廷这样处置,你心里作何想?”

秦良弼心道:这是当初太上皇他老人家下的令,这会儿我还能说自己不满不成?便答:“臣违令在先,受此处分,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刘钦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心里想着什么,便照实说出来。”

“就照实说,那也是不敢有什么不满。”秦良弼不上这个当。

“既然没有不满,那这次你违背我让你持重的命令,贸然挑战夏人,被元涅大败,我按旧例处置你,你也没有什么意见?”

秦良弼睁大了眼睛,过一会儿道:“不、不是……臣……臣……陛下容禀,臣还是有些冤枉的……”

“哦?”刘钦淡淡道。

秦良弼讪讪一笑,“瞒不过陛下,臣当初心里是憋了一泡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