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第3/3页)

如今又一次回到建康,他怀揣着同翟广同行的那七天里的一切所闻所见所思所想,想象着这些东西是否也曾震撼过刘钦的心灵,又在他心里留下了怎样的印记,影响着此时此刻的他。但无从验证了,刘钦没有让他进城,自然也不会见他,只有薛容与在城外为他设了一宴,既是接风,也算送行。

两人是同科进士,但因为差距太大,在当年也没有多少来往。周章知道自己能重归中朝,是因为薛容与在刘钦面前替他说话,却也并不感激于他,唯独因他执政以来在朝廷上的一应革变而对他暗暗生出几分敬意。

薛容与在他的同年当中并不起眼,谁知胸中竟有如此丘壑,是他从前眼拙了。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自然只有心里想想,是绝不会说与薛容与听的——即便现在因薛正如日中天,旁人见他总难免变着花样说些好听的奉承话,而周章以同科榜眼的身份,坦言自己才不及他,能让薛容与受用至极——他明知如此,这话便更不会说了。

他既不道谢,也不奉承,说话时便不卑不亢,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意思。薛容与便知道他不好相与,也不攀扯别的,只将自己希望他此行在军中推行的一应改革详细拆解给他听。因着事务繁杂,竟然也从晌午谈到黄昏。

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两人结束了交谈,薛容与邀请周章入城暂住一夜,明早再起行,被周章拒绝。正要分别,宫里来的使者却到了,说是二位大人为国操劳,特赐一份宴席以做犒劳。

眼瞧着被派来的小黄门将御膳一一摆开,周章心中暗道:这是在催我速速动身。再看旁边的薛容与,却是颇露感动之色,更是忍不住小声对他道:“陛下重情,兼又心细如发!”

周章没有回复,薛容与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看看他,却忍住了。

后来在北上的路上,先前京里发生的事陆陆续续传来,周章好像才明白薛容与所说的“重情”是指什么。

几天前,就在薛容与在郊外为他送行的那里,刘钦也曾亲自出郊送陆宁远北上,听说还赠与他一整套自己手调的弓,一把一把,从轻到重,希冀他那得了神医诊治而终于见好的手臂能借此彻底恢复如常。

恍惚间,那曾经将他灼得体无完肤、肝肠寸断的原上野火不知何时又烧了起来——他曾以为它已烧净一切,此生不会再来了。而现在,他的皮肤已又一次感到那滚烫的热意,如此危险,如此迫人。但这次不同。这次烈火不会再灼伤他了,它与他全无关碍,他是那样安全。

风帆泊岸,不远处,陆宁远的旗子并着他面孔一起愈发清晰,他竟是在迎候着他。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周章想起这些天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的,刘钦在为陆宁远送行那日所说、将来注定要载于国史之上的那一句话——

“朕让你去淮北,就有人凑趣说你是什么‘淮北长城’。什么淮北长城?淮北哪有什么长城!那是侮辱人的称呼,侮辱你,也侮辱朕!朕派你去北面,不为别的,就是让你为我大雍练出支真正的军队,能结结实实打赢夏人一仗。陆宁远,朕要你靖则靖方,宁则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