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第2/3页)
该密令陆宁远赶快启程往解定方大营去了,还要发下明旨,其余众人的反应也都要关注,尤其是秦良弼的……刘钦一面思索,一面提笔写下一页页纸,让朱孝传往各处。
他没有刻意去想,不由自主地,上一世的事重新浮上心头。
曾经他落入夏人手里,身份暴露,夏人要以他换取雍国全淮之地,那时在中朝反对最烈的是周章,在外朝则是解定方。
他苦心孤诣,经营两淮,同夏人打了无数仗,方才守住这半壁江山,让大雍朝廷能在江南勉强站稳脚跟。要让他交出拿无数儿郎性命换来的国土,去交换一个名义上的太子,他如何能够甘心?
刘钦连杀他的陆宁远都能原谅,解定方此举合情合理,自然没什么不能体谅的。他刚重活过来那会儿,意不能平,还曾找过解定方的麻烦,现在想来,殊为无谓。解定方守土有责,平心而论,刘钦若与他易地而处,同样也必不愿意朝廷同夏人签订那般盟约。
只是虽然如此,他对此人的感情,总比对旁人要更淡一些,听说他要死了,竟也不觉着如何,只平静谋划起他死后军权如何分割、大头如何平稳交到陆宁远手上,其他倒没有什么。
但接到他的密信,马上动身、不敢丝毫耽搁的陆宁远,心绪便不像他那般平静了。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对陆宁远,解定方都是有恩的。两辈子他都没追究陆宁远擅自背叛长官之罪,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仍许他留用报国。
上一世时,陆宁远能起于行旅,崭露头角,便不乏他的提携、保护;这一世陆宁远乘了刘钦的东风,虽然几次提拔都与解定方无关,但对他曾经的恩遇,毕竟不敢稍稍忘怀,此时来到他病榻前,见他一脸病容,终将不起,也不由心中悲戚。
解定方撑开老眼,瞧见有人来了,却看不清是谁,下人在他耳边边提醒,第一次声音太小,他听不清,第二次提高了声音,他仍有几分糊涂,最后只有附在他耳边高声道:“是陆——宁——远——”解定方浑浊的老眼当中才有了几分清明,朝着陆宁远的方向,费劲向他招了招手。
陆宁远忙上前去,不加犹豫,握住了解定方的手。
“你不像……咳咳!你爹……”解定方第一句却是道。
陆宁远一怔,不知该如何回应,便没有出声。
“你爹是……老虎一般的人,咳咳……其实我们私底下说起来他,总叫他的大号……你知道,是什么么?”
他说话已经很费力了,听说这几日间喝了几碗参汤,才终于支撑到陆宁远来,但不知为何,终于见到了他,却不嘱托他什么,头一句却是说起他死去多年的父亲。
陆宁远答:“末将不知。”
“是老大虫!陆老大虫!咳咳、咳咳……”解定方说完,像是一笑,但马上便被咳嗽盖了过去。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多少力气,听声音也十分微弱。陆宁远不知该回应什么,在他手上用力握了一握。
解定方眯起眼睛,不是看陆宁远,而是看向远处——如果他现在还看得到的话。陆元谅这名字,已太久没人提到了,他是旧时代的人,他也是,现在,他这旧时代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也要缓缓沉入地底了。
解定方收了收手指,勉力将目光凝在陆宁远的脸上。
“老夫一生小心,唯命是从,朝廷、皇上说什么,老夫便做什么,上马就杀敌,下马就对什么都不闻不问。嗬……嗬……”他不知哪里聚起的力气,一口气接着道:“当年你父受奸人陷害,老夫没能替他说话,竟让他蒙冤而死,老夫至今夜里想起,都悚然不能安枕!如今老夫就要去见他了,当真没脸,他……他……他要如何,老夫都由得他!”
陆宁远握紧他手,诚恳地道:“当时形势如此,家父定能体谅的。”
解定方摇摇头,对他这安慰无动于衷,只是深深看着陆宁远,不说话,好半晌后才又道:“幸好天心垂爱,为将门遗此虎子,我死之后,能继我业、终定四方者,舍此其谁!”
他说着,用力按着陆宁远的手,枯瘠、瘦弱的手指一阵一阵地收紧,眼眶当中涌起泪水,却没有流下。
陆宁远同样没有落泪,喉结滚动着,在他话音落后良久,才沉声道:“若终于有北定中原之日——”
“末将定在您灵前设祭,让您知晓!”
解定方不语,艰难地歪着脑袋,仍是深深、深深地看他。
他自己也是有一个儿子的,名字叫做解辉。那时夏人南下,山陕遍地都是战场,他父子两个同军为将,国家危如累卵,战场上更是千钧一发,他自己亲自冲杀,也不许儿子躲在兵士后面,鼓舞着他奋勇向前,后退一步便军法从事,两军阵前向他下了死命令,说如果丢了土地,那便不要活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