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第2/3页)

周章道:“臣愿领一军,为陛下分忧!”说着向前一步,跪在地上。

刘钦一怔,随后回过神道:“你去如何有用?”言外之意乃是,夏人不会为他改变进军方略。周章带个把人过江,夏人十之八九只会当没看见,仍是要先摁死陆宁远,再顾其他。

周章刚进殿时脸上微露的厉色早已消失不见,这会儿神情看着竟有几分恳切,“只是万一……”

“没有万一。”刘钦道:“我也是亲上过战场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徐熙忽然道:“纵然陛下亲征,像这样救援,恐怕代价也不会太小。”

他不敢直击要害,只隔靴搔痒,将此事关键点破一二分。刘钦看看他,又看看另外两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知道再这样说下去无用,咬一咬牙,同样对他们痛陈肺腑,恳切道:“解督死后,国家可称大将的,总共几人?今日见死不救,坐视陆靖方丧败,明日旁人再做战不顺,一样丢卒保帅。貌似是没有吃亏,可如此下去,天下事还有谁收拾?”

“明明有法子去救,却计不出此,前线将士见了,心中又作何想?岂不寒心?你我平日里总说人心、人心,人心何在!国家有事,我不去担当,只顾忌什么‘九五之尊’,什么‘坐不垂堂’,这样当国,当得又是什么国?我在江北时,也曾经过危局,却也从没做下过见死不救之事,难道今天坐了这个位置,反倒不如从前么?”

“至于代价——”刘钦神色一厉,“代价再大,我也认了。只要这些人还在,这仗打下去,最后也一定是我胜,我大雍家大业大,总不会为这一点风浪就翻了船去!”

平日里不经事时倒还不显,今日事情到此地步,刘钦心性之刚,实在让人惊叹。这样还如何能劝?徐熙已决心闭口不言了,却不料旁边薛容与默然一阵,竟石破天惊地问道:“陛下未有子嗣,虽有兄弟,又从未参与过政事,万一事有蹉跎,国事付与何人!”

这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无声,落针可闻,只能听见数道沉重的喘息声,却不知是谁的。空气一时变得冰冷,绞在一起,蛇一般紧紧缠缚在人身上,只独独不往鼻子里钻,那一道道此起彼伏的喘息便也久久不曾停歇。

薛容与是当真急了,竟说出这般犯忌的话来,徐熙却只觉一颗大石轰然落地,暗道:话掉在地上,摔破了也好,不破不立!

只是他不再开口的决心既然下定,就不会再转念,趁热打铁的事还是留给旁人做罢。再看周章,却好像一时恍惚了,这会儿并不说话。

刘钦上次不听众人劝阻,执意要与夏人开战,过后果然吃亏,这次又同旁人意见相左,争论一阵,不由有几分筹躇。

薛容与这话够得上一句“大逆不道”,却也是实话,刘钦纵然心绪翻涌,却也没对他作色,只是也不为他回心转意,只一瞬间,便又重新硬下心肠。

“我此去不过数月便归,一应国事,在朝有各部大臣担当,有不决者,只管发往行在,来回最多只耽搁数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说来说去,都好像我此去必要遇险、必要败于夏人之手,必要‘蹉跎’?何必将天下事瞧得那么糟——夏人非复之前的夏人,我大雍也不是几年前的大雍!”

“我心意已决,再不更改。今日诸位求见,若是有什么进兵方略,大可直陈,若是只为劝阻,便请回罢!”

“陛下定要亲征江北……“周章忽又开口。他从请战之后,便一直跪在地上未曾站起,徐熙瞥眼瞧见,他伏在地上的两手竟是在轻轻颤抖。

正惊愕间,竟听他道:“为公心耶?为私心耶?”

刘钦忽地一顿,同刚进殿时的周章一样,满面刚厉之色如同锅底的水,一点点收回到鼻子尖上,又“嗤”一声不见。他低头看着周章,周章也从地上抬起头深深看他。

刘钦是为救陆宁远而如此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而陆宁远同他是什么关系,这一点始终无人去碰,无人敢说,但在场几人无不心知肚明。

刘钦当然可以像寻常人一样爱上旁人,可他爱一个人,便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非要把全天下的好事都搬到这一人面前,不论他自己是太子、是皇帝,竟然都没变化!

周章看着刘钦,从那双眼睛当中看见了曾经司空见惯的、那一把炽烈的大火。这火曾烧到过他,他多少次咬牙忍下,方才捱过,现在它不在他身上,远远烧在别处,和他全无关系,可为什么这翻卷着的热意,仍恨不能将他的五脏六腑灼得穿了?

他自己也察觉双手异样,极力压抑着,可越是控制,反而抖得愈发厉害。幸而刘钦无心注意,也注意不到,而正为了他刚才那短短一句话而张口结舌,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