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第2/3页)

徐熙眼观鼻鼻观心,想这么轻飘飘几句话,就足够秦良弼死心塌地了。不过他答应得轻易,其实还不知自己答应了什么,等日后想明白了,大概也只有哇哇乱叫的份了。

现在情报太少,许多事情还无法当场定下,又议论一阵,刘钦就让人退了,只留陆宁远一个。

他在陆宁远脸上打量着,陆宁远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异样,即便如此,刘钦还是解释道:“秦良弼性情骄矜,同你又不相善,不这样哄一哄,以后我回京师,你们两个在江北,恐怕不好行事。”

陆宁远道:“没关系的。他不愿意在我之下,总兵之任可以给他,只是……”他看向刘钦,“如何调兵,最好还是能听我的。不然……不然未必……”

“松口得这么轻易?”刘钦笑道:“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你是圣人么?”

刚才他其实真想过提拔秦良弼到陆宁远之上,也算暂时平一平二人的明争暗斗。可他也知道,这法子只能对陆宁远使,换了旁人便是一招臭棋,搁在谁身上,谁就会马上炸他一身。

因为陆宁远禀性温良么?因为陆宁远同他亲近?温良亲近就活该以大局为重,和他亲近就应该吃这个亏?因此这念头只在心里转转便已作罢,谁知竟被陆宁远自己说出。

陆宁远低下头,带着尘土、汗水的味道细细吻上来,过了一会儿抬头,在刘钦──嘴唇上瞧了又瞧。那里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颜色,甚至比前些天还多几分血色,他放下心来,世上其他的一切也就都无所谓了。

刘钦用泛着淡淡红色的嘴唇问:“平白降你的职,你不伤心么,哪怕就一点?”

陆宁远看着他,摇摇头,竟然答:“不,我……我其实有点开心。”

刘钦见他摇头,倒不奇怪,可听他居然说出“开心”二字,不由一怔,问:“为什么?”

陆宁远在他额头上面摸摸,随后握住他手,也不避讳什么,坦白答道:“因为你只对我这样。你待我……和待别人不同。”

刘钦愣了好一阵子,随后失笑,笑过之后有些愧疚,但也无言以对,只在心里有了决断。过一会儿,陆宁远先开口问:“你说要杀曾图……要我怎么做?现在狄庆已经舍了柘城,就在夏县不远,等杀了曾图,我寻机与他决战。”

“暂且保密。”刘钦看他神色,就知道曾图逃脱的缘由并不一般,“你先去喝点水,吃点东西,清理完换身衣服,回来再告诉你。之前的伤好了没有?一会儿给我看看。”

陆宁远吃了一惊,询问式地向刘钦眼中看去,一只手下意识按向腰间。曾图逃脱,和他伤势未愈脱不开干系,刘钦迟早听说,但这会儿应当还不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便按刘钦的吩咐,按部就班地先去喝水,别的话按下没说。

很快,周章的奏表同其他人的一齐送上,刘钦第一次把他的放在薛容与的前面,收到之后,第一个展开读了。

他不知周章都考虑了什么,想没想过猝当大任,一旦作战不力,自己是何种处境,会不会被当替罪羊推出去杀了,想没想过他随时可能死在翟广手上,总之周章的奏表是一封自荐表,也是一封请战表——正同他暗地里希望的一样。

大约是受此鼓舞,隐隐约约,刘钦心中有一把久不使用的弓上紧了弦,竟然让人搀着,于病后第一次下床站在地上。

他卧床太久,非但双腿,好像全身都没有力气,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不觉汗流如雨,将衣衫全打湿了。伤口并不十分疼痛,他站起后的感觉只好像人变得空了,哪怕只是迈一迈步,甚至只是站着不动,也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那会儿陆宁远不在,朱孝在旁边搀扶着,看他脸色难看得紧,忙劝他坐下。刘钦却不肯依,又在屋中走了一阵,汗湿得朱孝以为自己正扶着一个水人。

他急得同样冒了汗,明知道刘钦不喜,壮着胆子又劝两声,到底没有作用。在他看来,刘钦能下地走路,已经是让他差点喜极而泣的好事了,但刘钦脸色沉着,不止是病容,而更像是恼着什么。

最后,这一次复健以刘钦忽然昏倒而告终。朱孝就在旁边,又隐隐有所预料,当即抱住,才没让他摔倒。

刘钦再醒来后,脸色仍然难看,就好像刚受伤时那阵。但不知为何,别人过来时,无论是秦良弼、徐熙,还是时不时从外面连夜快马赶回待上一阵,又匆匆而去的陆宁远到他身前,他都表现得一切如常。

慢慢地,刘钦能自己站住了,一次能坚持走路的时间也更长,但没有旁人在时,他都紧抿着嘴,两眼中的神色全无半点轻松可言。朱孝看得心中惴惴,又不知该向谁去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