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第2/3页)

他们在雍国朝廷兵马力所不能及的夏人腹地同其交战,有时能达到上百人,有时则只有几十个,不敢在夏人大队人马面前露头,却在他们分兵去各地打粮、取水时,冷不丁杀出,凭借着一时的人数优势杀敌取胜。

有时夏人小股部队在行进路上去到乡里劫掠,只要人数不够多,他们便会暂时集合在一起,同夏人交战;一旦作战不利,遇到夏人追来,便各自躲回建好的坞堡当中。

因坞堡大部分都设在险要处,易守难攻,于夏人而言,强攻的收益远远比不上代价,更同他们耽搁不起时间,最后往往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腾出手后才去围剿,这才由着他们在自己腹地生存至今。

同雍国交战得多时,对他们这些人的围剿就会放松,反之,雍夏两国战事稍戢,他们的日子便不好过。这么几年来,迭经痛剿,江北的坞堡已经越来越少,可毕竟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徐熙大致摸清了规模最大的几处,又列出他们同夏人交手的战绩,进言于刘钦,便是问他,是不是有意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这个问题摆在刘钦面前时,他耳中同时响起两个声音。一个是:不听调遣,便是乱军,朝廷同他们联络,更甚至为他们送粮送兵,互相配合,成何体统?另一个是:既然都是一体报国,能为我所用,为何不用?

上一世他就知道江北有这么些人,可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过。所有人看的都是前线战事如何,淮北长城陆宁远又打了什么胜仗,像这样身份暧昧不明、又星罗棋布、不成气象的小小坞堡,岂会在考虑之列?

不知那时徐熙是不是也对刘缵有过同样的进言,刘缵后来又是如何处置的。时至今日,他与刘缵已走得越来越远了,也没必要盯着他已经消失的背影去看。

刘钦思索片刻,将徐熙送来的几处坞堡的信息看了又看,没有等当时正统兵在外的陆宁远回来,也没与秦良弼或是其他哪一个大将商议,就对徐熙道:“国难当头,既然同仇敌忾,这些人就不当以贼论处。你派人接触一下他们,再做进一步的了解,必要的时候……”刘钦顿了一顿,“也可以设法给他们提供粮草兵器,助其行事。”

徐熙神色一动,偷偷抬眼看了看他。

刘钦虽然看着手中的奏表,却注意到了,也向他看了一眼。徐熙马上整理好面色,应了声“是”。他因着这件不在之前意料之中的事务,自然没法随刘钦一道回京,只能先留在江北,为着沟通方便,陆宁远打到哪里,估计他就要跟到哪里。

他与陆宁远一向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还曾一同杀过辟英、夺过军权,算是一起共事过,按说刘钦对他该比对秦良弼放心得多才是,可是韩玉的报告却告诉他,当日设计诈死,陆宁远竟然未从行在处得到预先知会;他病重时陆宁远向行在发来十数封信,徐熙竟瞒着他,一概置之不理。

若说徐熙竟有胆子趁他生病隔绝内外,可他偏偏又只对陆宁远如此,其余行迹一概如常。有次陆宁远出城后,刘钦曾将徐熙召来,作色问责,可徐熙只是去冠谢罪而已,绝不肯多言一字,刘钦再问,他便抛出了上述义军之议,让刘钦不得不敛容以听。

因此事非他不可,刘钦既不能将他去职,只能小惩大诫,找别的由头降了他的职,罚了几个月俸禄,更又在心中琢磨此事的缘故,却实在不解,一至今日。

这会儿见他站在陆宁远身后,一双桃花眼里已许久不见之前的轻佻浮浪之色,规规矩矩肃然而立,脸上几乎不露什么笑意,刘钦更觉违和,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转回身,余光扫过站在稍远处的韩玉,像是只是不经意般一瞥。韩玉却已经会意,攥了攥拳头,登时斗志昂扬。

甲板上的众臣一齐跪倒,等刘钦进到船舱里面,方才各自起身下船。陆宁远站起得最晚,像是正在出神,徐熙在他肩上轻拍两下,“陆将军,起来罢。”陆宁远如梦初醒,身子一挺,像一杆枪猛然绷得直了。

江上一艘艘船各自扬起风帆,向南而去。刘钦半卧在船舱当中,几乎听不见水声,也不觉颠簸,想着今早周章送来的最后一封军报,心思却忽地远了,想起昨天在牢里见到呼延震的时候。

看到他的第一眼,刘钦不是惊讶于他委顿在地,竟是那样一副可怜模样,而是猛然心头电闪,萦绕在他心头的一个疑惑忽地解开了。

当日呼延震混在俘虏当中,暴起向他发难,又以弩箭突袭,他受伤倒地之时,曾见两个夏人俘虏向他奔来,要趁乱取他性命立功。

刘钦那时虽然负伤,神志却不糊涂,分明瞧见那两人摸到近处之后,其中一个同他目光相对,忽然呆住,然后中邪一般,反手将正要冲上来杀他的同伴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