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早在陆宁远刚刚羁押下曾永寿兄妹之后不久,关于此事的密报就已经放在了刘钦案头。
韩玉在陆宁远身边久了,同他的感情已非最初可比,给刘钦写信时,不虚美不隐恶已经做不太到,可见到这两个大奸之后前来投奔,陆宁远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将他们秘密羁押下后,认为此事非同一般,连忙密奏给了刘钦。
收到这封密报之前,刘钦才刚刚为陆宁远的来信写过复书。
这是一封寻常信件,并不是陆宁远对此事的解释——他那一封要等到几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那时刘钦已经睡下,拆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陆宁远每天都要写一封信寄来,因是私信,军务战报不在其中,惯例是问他今日身体、饮食如何,极少时候有些别的话,譬如偶然看到什么,就又想起他来,又或者收复一地之后,从夏人手中夺回、抑或是耆老献上什么名家字画,寄回过来,问刘钦是否喜欢。
但这样的例外时候毕竟少,绝大多数时间,陆宁远每天的话几乎都一模一样。虽然如此,刘钦知道他这问话不是例行公事,而是真正关切,回复他时也不敷衍,公务再忙,也会花点时间,将今日饮食略略写下。
有时夜里睡了一个整觉,或是处置公务时不像之前那样疲惫,又或者饭后能比之前多走几步,总之一有病势稍轻的迹象,也会写下来发他,以安其心。
每次他写下这些,下次陆宁远的回信措辞就会简短一些,否则信中问句就会加倍,笔划间都能瞧出焦虑来。
刘钦发现之后,一开始还会编造一些,后来时日一长,编不出来,也就作罢,想陆宁远久后自会习惯。
但是没有。半个多月过去,河南收复之地越来越多,开封与亳州之间道路已被打通,整个豫北都已底定,接下来便是按最早所构想的上策那样,与秦远志南北夹击,扫清河南之敌,收复全境。
凯歌频奏之际,陆宁远的焦虑仍是透于纸背,刘钦只好发挥想象,重新又编织起来。
收到密报的时候,他刚刚写好复书,让人发走。书中除去例行回复陆宁远的问句之外,还不忘写他自己近来精神愈好,已经不怎么需要午睡提神。
他知道陆宁远收到信后,松一口气之余,一定会劝他多养精神,那时他再从善如流,写自己又开始在饭后小憩一阵,一来一去,又多造出两天。
他事情繁忙,可是在此事上颇有耐心,也不觉着费神,让人发出信后,刚好也拿到了江北传来的密报,随意打开,一面看,一面拿起桌上茶盏,手指却忽地顿住。
曾永寿,曾小云,陆宁远把他们秘密安置下来,没有上报朝廷,给他的书信一切如常。
他把茶盏搁下,将这封密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信中只有短短数十字,不一会儿他就再次看到末尾,抬眼瞧瞧,刚刚给他送出回信的使者这会儿已经出了宫门,他也就没派人追回他。
之后又是一个月过去,曾氏兄妹悄无声息,陆宁远的解释早已送上,来信依旧如故,刘钦也照常写下一封封回信给他,对他的那封求情的密信,却反常地没有表态,既不说杀,也没答应宽大,直到今天——
薛容与入宫求见。
刘钦心绪起伏之下,胸中翻搅,更又有几分头重脚轻,不愿为此耽误正事,让人服侍着擦了把脸,就让薛容与进来了。
一见面,薛容与仍是和这两月每次见他时一样,第一眼便打量他的面色。
刘钦料想自己这会儿脸色应当不大好看,便先一步问:“又有人自请免官了?”
自从他回京之后,因他离开而不得不暂停的京察重新开始了。
所谓京察,其实就和之前进行的考课一样,只不过一者是对地方官员,一者是对京官,尤其是朝中大员。
为着表示对薛容与主持的新京察的抗拒,许多人在京察开始前的自陈当中,都谦逊至极地表示自己德不配位,自请去职,除去表达不满之外,也是想要以下挟上,逼刘钦叫停此事。
刘钦在江北时,收到这些自请求去的奏表,一概压下,没有处置,后来因为他一度病危,前途叵测,也就把此事停了,以免再添乱子。
等回京之后,百事重启,旧账也该算上一算。刘钦让人把压下的奏表全都理出来,放在一边,等着看还有谁要跳入网罗。
薛容与应道:“是。”犹豫片刻,似乎是在措辞,“其中也有些皇亲,一时为人所惑,跟风凑趣。”
刘钦忽然想到四哥安庆王刘绪。他与崔孝先暗中走动之事,刘钦至今还没有料理,只做不知。
幸而从他回京之后,刘绪就再没同崔孝先有过接触,路上碰到,都恨不能离得远远的,刘钦也就装了傻,听薛容与如此说,便问:“安庆王上奏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