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第2/3页)
薛容与从袖中拿出一份奏表,“安庆王并非自请去职,是希望京察能恢复祖制。”
刘钦接过,却搁在一边,没有打开。
“现在河南已经扫清大半,剩下的秦虎臣一军足可应付。周茂澜同叛军交战,互有胜败,但乌合之众能稳住局面,不使叛军猖獗愈甚已是不易,毕竟难收平贼之功。我意,就在这两日,召陆部南下,克定祸乱。”
薛容与这次进宫,是带着一份弹劾表来的,听他唯独称呼陆宁远时,以一句“陆部”代指,眉头忽地一动,马上收摄心神,就听刘钦继续道:“既然局面已经大定,朝廷秋后算账,也在这两天了。”
“陛下之意是……”
刘钦今日比前些天多了几分病容,却不显虚弱,这会儿看向薛容与的两眼当中,也但只有冷峻而已。“他们不是想要辞官不做?就依他们的意,一概罢免。”
这短短两句,薛容与心中一骇:如此手笔!
他愕然看着刘钦,陡然间心头狂跳,劝谏的话还没在腹中成形,就散了开去。
当此之时,不快刀斩乱麻,难平嘈嘈之口、汹汹之议。但一次罢免那么多人,许多还都是为官多年的老臣,薛容与即便官居鼎铉,自问也没有如此魄力,也不敢行如此之事。
只有刘钦,主威独运,又刚烈非常,敢为此事,旨意一发,不知要掀起怎样滔天巨浪!天下只有他敢说这样的话、敢做这样的事。
可是那又如何?且由他们掀风鼓浪去罢,就是最后河翻海沸,那总也翻不过天。只要刘钦太阿握定,他们这些人断没有退缩之理,就是破家沉族,也在所不惜。
“是,臣马上便为陛下草诏。”薛容与沉声道,“只是臣还有一事。”
他也不卖关子,“新政在军中推行,已近两年,如今正值大军调动,臣以为朝廷该选派官员,前往核查。吏科都给事中崔允信,向能尽忠言事,弹劾不法,臣请荐此人去往江北陆总兵部稽察。”
他话音落后,就见刘钦目光忽地一利,在那一刻,薛容与几乎以为自己被什么剥开了。
崔孝先同他一向不对付,他那儿子崔允信于薛容与看来,也只是条刘钦豢养的忠犬,指谁咬谁,在刘钦即位之初,为了稳定朝局,曾用过他一阵,借他之手除了些人。
刘钦地位稳固之后,对此人也就渐渐降温,一直不冷不热地搁着。薛容与一向目其为小人,平日连看都懒得正眼看他一眼,更不必提说他的好话。
可他今日为什么向刘钦举荐此人,还要把他安置在陆宁远军中?
昨天晚上,他收到一份从京外发来的劾表,表中所劾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陆宁远。
因刘钦正在休养,许多并不要紧的事,都由薛容与先过一遍手,再筛选出来呈递。薛容与收到之后,自己先看一遍,一见之下,竟将奏表摔在地上,腾地站起,一张面孔勃然变色。
政务房中一同值夜的大臣少见他如此,一时面面相觑。
薛容与顾不得旁人眼光异样,只喃喃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脸上由红转紫,显然气得不轻。
同僚小心问:“薛公,可是出了何事?”
薛容与不答,两道目光忽如冷电照来,吓得旁人一齐噤声。
他一向涵养甚佳,主持新政以来,同人骂战,也都能维持着几分风度,旁人却从没见过他曾暴怒如此过,只觉如坐针毡。
幸而很快薛容与深吸口气,从地上捡起奏表收在袖中,理理身上,一抚长须,抬脚出去了,屋中人才松一口气,互相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薛容与怕让旁人看见,因此特意将劾表带在身上,出去冷静了好一阵子,也始终想不明白。
那上面写,陆宁远私藏曾图遗孽,曾永寿曾小云二人数月有余,安置军中,供给饮食颇丰,而曾小云如今已有身孕。
此事捅出,便是因为曾小云身体不适,陆宁远秘密请了大夫,从大夫口中谋泄,为人所知的。
薛容与寻了个背人处,把手放在栏杆上面,紧紧握住了,心中只想: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当日刘钦决意亲征,他与周章、徐熙等人就极力反对,满廷大臣也同样百般劝阻。可是龙性难撄,最后刘钦力排众议,仍是敲定此事,就连太后出面,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
他还是去了江北,出发那日,身披金甲,骑马而行,少年天子之间,何等俊拔夭矫,神姿英发!再回来时,形神顿惫,肌体羸疲,仅存皮骨,朝廷诸臣见者无不怆然下泪,薛容与见了,更狠不能以身代之。
虽然是时势如此,可和他陆宁远有没有关系?
刘钦以身为饵,亲征江北,到底是为了什么,其余大臣们未必尽知,可薛容与一清二楚,收到这一封劾表之后,当即怒从中来,不可自制。如果陆宁远并非远隔千里,而是正在朝中,这一刻他真恨不能生啖其肉,再让言官拿唾沫给把他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