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第2/3页)
于是下一刻,陆宁远就到了他的身边。
他像是一道大风猛地刮来,又像一片积满了雨的浓云,被风卷到他的头顶,凝目看向他的时候,有种风雨之前黑压压的宁静。
可是陆宁远两手脱臼,看着刘钦,无法摸他,也无法抱他,自然更伤害他不得,只是忽然在他面前重新跪倒,膝盖贴着他的脚,胸口贴住他的膝盖,半靠着他,半伏上来,喉头滚了几下,才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缘故?为什么忽然……忽然就……对不起,我,我很抱歉……我不会……不会伤害你。”
他声音带着湿意,像云上结满了水汽,承受不住,隐隐约约要滴下来。
“所以别……别这样。”陆宁远身体前倾着,抬头看他,两手全不能用,那两只眼睛里面的神情,让刘钦有一瞬间觉着,陆宁远简直好像要张嘴咬在他身上了。
“我不会伤害你……”
刘钦身体紧贴住椅背,有些上不来气,好像是因为生病,又似乎不是。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举起来,放在陆宁远脸上,给他把鼻子下面已经干涸的血抹掉了。
他忽然怕见陆宁远这样一副可怜之态,这可怜竟还是因为他。
他在病中,做什么都十分吃力,就算使足了力气,也不足以把陆宁远弄疼。可陆宁远轻轻颤栗了一下,好像他那只手给他带去了莫大的疼痛。
但随后刘钦放下手,他却不肯,弯腰用脸颊追上来,两肩阵阵耸动,似乎是想动,若非关节脱臼,此刻他应当已经紧紧抓住了这一只手,然后……然后他将会如何?
在刘钦的手落在旁边之前,终于,陆宁远张开嘴,叼在了他虎口旁边,把他的手咬在嘴里。
刘钦睁大了眼睛。
陆宁远咬着他,力气不大,虎牙下面的硬棱轻轻扎进肉里,不疼,口水渐渐濡湿了他的手。
陆宁远的舌头被他的手顶住,可他仍想说什么,又不肯张嘴松开,只发出呜呜的含糊声音,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刘钦忽然想逃,想躲开这里。
他是天子,天子需要在谁面前躲避,他需要避谁的锋芒?就是两军交战、矢石交下的战场上面,他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无处容身,一心只想离开这把椅子,转到殿后,到一个……到一个他看不见陆宁远,也不会被陆宁远看见的地方。
如果他此时还有力气,能站起来,他定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把陆宁远远远赶走,他不听从就让人把他绑了扔出去,再让两个太医给他好好治伤,什么珍奇药物都给他找来。
可他没有。他几乎是瘫坐在椅子里面,胸口像被什么压住,愈发地喘不上气。
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说了分开,陆宁远为什么还在这里,还要咬着他手,还要用这样悲伤的眼神看他?
难道他没有自尊,也不知道自爱么?刚被他那样对待过,又亲耳听他说了分开,为什么陆宁远还不肯走?他两手都还脱垂着抬不起来!
他不知道记恨么?不懂得伤心么?他宁愿以后日日忍受么?他逼上来,难道不是想拿他自己的深情,来衬他的狰狞,衬他的卑劣,衬他的薄情寡义么?
他忽地恼恨,挪动着手,手指伸进陆宁远嘴里,往深处按向他的喉咙。
陆宁远被他刺激得干呕,胸口起伏,可是不肯把嘴松开,反而同他对峙一般,咬得更紧,口水从嘴边溢出来,挂在他自己下巴、打在刘钦膝盖上面,沿着手腕一点点浸入刘钦袖口。
刘钦忽然更想躲避,好像临空飞来万箭攒刺,只他一人留在正中。
不该是这样的,他已经说了这样的话,就该是都结束了。之前就是如此,他成功过一次,甚至不需要说些什么,只要他退一小步,咫尺便是天涯。他循着之前的辙轨,故技重施,没道理这次忽然失灵……大约是哪里错了,是有哪里不同?
看看地上!吴道子天下名画,一旦撕碎,也不过就是一张坏纸,干什么还往怀里揣?难道陆宁远真要如此,定要守着这已经破烂了的东西度此一生?
“你不愿意分开……”刘钦听着他自己的声音,好像也是从千峰之上飘来,“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朱孝轻声问:“陛下?”
他已经退回了平台下面,却呆住了。他虽然知道刘钦与陆宁远之间的关系,却从没有见过眼前这般场景,只觉着惊愕、荒唐、匪夷所思,一时只有瞪眼。
刘钦一惊,这才发现还有旁人在场,厉声将他们全都喝退了,一个不留,又竭力稳住声音,问陆宁远:“你是还想要什么?说话!”
陆宁远怔住了,两牙松了一松,刘钦便抽出手,同他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