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第2/3页)
翟广被人缚着,见此却也一时叹服了。
在此之前,他以为在他追求的这条“道”上只有他自己一个,可那时才知,这道上还有旁人,而且走得比他更远。
周维岳、周章难道也是一般?
刘钦忽然掩住嘴咳嗽两声。他咳得厉害,从喉咙里面传出金属的响声,翟广不由转过眼去向他看看。
可他没有多问,过一阵子,刘钦自己止了咳道:“你没杀周维岳,我很感激你。其实你们两个是同样的人。”
翟广想起周维岳在面对着他时的沉默,不知刘钦是不是愿意同他多说什么,只是警惕地道:“你要是想拿他来招降我,还是免了罢。”
刘钦也不恼,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分别的时候我说,咱们两个的志向是一样的,只不过出身不同,走的路也不一样。这两年你走南闯北,天下起了什么变化,你注意到了没有?”
翟广盯着他,半晌道:“是有一些,大多数地方倒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
“你每到一处,百姓欢呼,盛况不及从前了。”
翟广不语。
“在江阴你碰了软钉子,那里的百姓非但不欢迎你,还协助官兵,一块拦着你不让你进城。”
翟广两条漆黑浓重的眉头猛然一跳,仍是没有开口。
“你……”
赵不语忽然出现在门口,刘钦顿了顿,面上微露不快。赵不语小步走到他身边,问:“陛下,庆功宴席要开始了,现在过去么?”
刘钦看他一眼,这一眼是道:我现在过不过去,还用眼睛看么?
赵不语面色如常,其实头皮已硬了起来,刚问的这句只是托词,为的是接下来的这句。他又在刘钦耳边问:“陆帅求见,是否要他先在暖阁里面稍待?”
赵不语把声音压得很低,翟广听不见他说的话,只瞧着刘钦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下一刻又马上收了起来,对赵不语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就让他走了。
这样一打岔,刘钦方才苦心造的势也就没了,他索性直言,“我正在全国施行新政新法,清丈田亩,重新划地,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翟广也不含糊,“可是雷声大,雨点小,你这政令也不是到哪里都好使,我到过的那么多地方,十之六七都和之前一样。”
他针锋相对,刘钦却也不露灰心之色,反而道:“那总有十之二三不同。”
翟广不知他是故作乐观,还是着意要和自己强辩,只听他又道:“这新政才施行两年,真正铺开还不及一年,以天下之大,岂能一起心动念,就措置裕如?江阴如此,就证明我做得对了,往后像这样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当下将薛容与所献上的一应举措同翟广一一说了。
此事虽然是薛容与力行,可他用心其中,无一事不晓,款款说来,翟广一时听得痴了,脸上颇现动容之色。
刘钦所说,许多他都曾经想过,但更多的都是他闻所未闻、想不到也做不到的。
譬如平田均赋,他要如此,刘钦也要如此,他所能做的,便是每破一城,就杀掉其中占山护泽的大户,把他们的土地分给小民,又把那些欺压民众的官吏宰了,百姓感念欢呼,如拜父母。
可他走之后,不能不选任新的官吏牧民,无论换上来的是读书人还是破落户,好像又都和之前一样。
他杀得人头滚滚,可人头滚滚之后,到底变了什么天地?
那么他做不到的事,刘钦就能么?怕也不是。
刘钦不怎么杀官吏,只对他们进行考核裁撤,厘清田亩,按户授田,看样子将新政推得轰轰烈烈,可有没有欺上瞒下的官员?有没有人仍是吸食民膏、或是虚报数目以邀功请赏?有没有大户串通官府,仍是隐匿田地不报?
当然有!刘钦就是长了三头六臂,管得了一地,管不了天下。
他是成此事于一瞬,刘钦是成此事于一半,他们两个孰高孰低?
刘钦一直不动声色觑着他的神情,“你对我仍不服气。只是我毕竟棋高一着,你对我再不服气,也拿我没有办法。”
“可有一点,你所想也即我所想,我所愿也即你所愿,为何你我就不能并立世间,非要你死我活不可?谁规定的,天定么?没有这样的天道,真有,天道也不至于容不下咱们两个。”
“大道茫茫,岂止一途!我这条路走下去,未必就能功成,但你那条现在已经走不通了,那你不妨到我这条路上看看。你在江阴,没有来得及待太久罢?我也不逼你什么,你不妨在那里多住些时日,我口说无凭,眼见总是实的。”
翟广摇头,“那也不必,我已领教过了。”
“好。你同陆宁远交手不少,又在他营中住了许多时日,如何,他那一军可称得上是堂堂正正王者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