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年关将近,又正值叛乱初平,前朝后宫事务极多,宫嫔之选就顺理成章地被压到了后面。
前朝大臣们忙得晕头转向,一时没人再想起来,李氏倒是一直惦记着,命人递过几次话,刘钦只推说公务繁忙,实在无暇顾及此事,也就又拖延了下来。
其实这也不全是托词。
翟广的叛军,人数最盛时足有十多万人,遍布两省,现在虽然擒到了翟广和主要大将,但交战日久,这么多人早分成数股,有些人至今还在流窜。
陆宁远大军陆续调回江北,现在是各省驻军在进行最后的清剿。
刘钦既是君父,普天下就都是他的子女,这些叛军也不例外,何况这些都是可战之兵,自然要剿抚并举,人尽其用,或是纳入军中,或是放归乡里,授田安置,颇费功夫不说,所费钱粮更是无算。
但覆车之轨就摆在前面:翟广之乱,明明已经平定过一次,为何短短数年之后,就又卷土重来?这问题有些人想不清楚,可朝野有识之士无不心知肚明。
早在陆宁远拔营之前,对翟广今日之叛,他就已经有所预料,不只是他,刘钦、薛容与、周章,也早就想过今日之事。
再次平定这伙叛军,关键不在战场上面,而在战场之外。如何让他们人心思定,让他们有家可归、有田可种,才是要害所在,也是要花心思、花钱粮的地方。
况且翟广投降了,他麾下兵将却并非人同此心,这些人和官兵有多年的死仇,必须要徐徐图之,否则稍一操切,必然生变!
且官军当中,如张大龙一般想法的怕也不在少数。无论是对那一边,都要小心再小心,软硬兼施,恩威并举,方可无事。
幸好因薛容与之故,现在刘钦已经不怎么缺钱了,安置这么多人,所费不赀,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陆宁远回京,由周章主持此事,刘钦只偶尔过问一两次,周章所为倒是同他所想若合符契。
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从不曾有过这种默契,今日远隔千里,彼此无涉,竟反而好像同志同道了一般,可见人生境遇实在难以捉摸。
周章处时常有公文呈上,只有一份私信,是元日之后向他问安的,送进宫时刘钦正在用饭,宫人就没急着呈递,只在旁边候着。
刘钦吃得比陆宁远快,在旁边瞧他一阵,远远看见宫人手中信函,示意他过来,信手拆开了。
陆宁远抬头看看他。
刘钦大略扫过,无别表示,随手折起来搁在旁边,看来是不急之务。
因信纸被折起,上面内容看不见,函封上的寥寥数字却让人看了熟悉,笔致凝重,峭拔清刚,只一眼便可知是周章所书,可刘钦连眉头都没挑上一下,冷淡之意分明溢于言表。
过后他会回信么?
陆宁远收回视线,用力嚼着嘴里的饭,忽然想起两军阵前同周章见到的第一眼,那时周章脸上神情,几可说是失魂落魄了。
曾经刘钦爱他时,烈火烹油,恨不能把什么都捧给他,现在那封寄来的信却被搁在桌上,无人问津,一会儿刘钦起身,带起的风会掀得纸页翻上一翻,或许还会将它掀到地上。刘钦不语,宫人就不会捡拾起来,这封信就是石头掉进海里,再没回音了。
“宫里的饭不合胃口?”忽然,刘钦的声音响起,“又吃这么少。”
陆宁远回神,忙道:“没有。”正要往嘴里扒饭,却被刘钦按住手。
“别吃了,出去走走。”
陆宁远就站起来,喝掉杯子里的水,跟在刘钦后面。
那封周章寄来的信果然留在桌子上,纸页忽闪两下,在它落地之前,陆宁远伸手按住了它。
刘钦走在前面,暗皱了一下眉头又松开。
他不确定陆宁远对周章是否仍有介怀,特意把函封有字的那面放在上面露出来,漠然以待、绝无留恋,但陆宁远好像也没好过一点,仍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一个晚上,陆宁远吃得很少,他以为是因为他刚吐过血,身体还没恢复,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这些天他把陆宁远留在京城,没急着让他返回江北大营,两人一起吃饭时,情形却也都差不多。
他让太医看过,陆宁远倒没生病,看他气色也不像病人;叫御膳房换过几次菜色,根本全无作用;旁敲侧击地问过陆宁远,好像他也不是仍在恼他;多问一句,他就会开始大口噎饭,还有一次更是把自己给吃吐了,刘钦也就不敢再让他多吃。
之前他和陆宁远一道用饭,看他吃得香,自己也不由多吃一点。现在陆宁远吃得少了,他就也跟着胃口缺缺;陆宁远担忧起他,莫名地焦虑非常,也就吃得更少;他看陆宁远反常,暗自揣摩原因,自然更没心思,一圈下来,反不如分开各自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