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第2/3页)

他心情不算好,慢慢吃了一阵,米饭只吃了一小半,菜剩了几根,就让人收了。

陆宁远手指曲了一曲,刚才的那一点开心已如春冰消融,垂着眼睛不言语。

刘钦喝过了水、漱过了口,才想起也该为陆宁远漱,于是托着他头又给他喂水。

陆宁远尽力配合着,漱口之后,刘钦把粥碗放在他嘴边,让他吐在里面,可陆宁远摇摇头,把水咽了下去。

“你要去睡了么?”过了一会儿,他问。

“不急,再坐一会儿。”

两人一时无话。陆宁远听着自己一声一声的呼吸,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他一年多没有再见到刘钦了,或许就是为此,当时才有勇气做出那样的选择。再见到他,同样的事情,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魄力……

他太想看着他了,心里不舍。哪怕就像从前,像那么多年一样,他只是远远地看,心里想想,又如何了?

五台山的方丈说他深陷在“我执”当中,什么人相我相,有他无他,他一时明白,这会儿却好像又糊涂了。

他只是远远看着,做一些事,又有什么损害?

“陆宁远。”刘钦忽然唤他。

陆宁远回神,就见刘钦正弯腰向着自己凑近。

他深深地俯下身,把手撑在旁边,防止压到陆宁远身上的伤口,忽然同他贴得极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鼻子,低低地问:“你喜欢我吻你么?”

陆宁远平躺在床上,蓦地颤了一下,动作不大,或许只是肩膀一抖,鬓边的头发晃了一晃。

但为着这个,刘钦压得更近,鼻子这次碰到了他的,又问一遍,“喜欢吗?”

陆宁远无法不回答,也不能作假。“喜欢。”他吸一口气,同样低声道。

于是刘钦低头,吻他的额头、鬓角、眼尾、鼻梁、鼻头、脸颊、下颌、嘴角,又吻他的下巴,动作很轻,在陆宁远陡然涌起血色的面孔上细细遍吻过去,然后停下来,向后让让,又同他鼻尖碰着鼻尖,问:“最喜欢哪里?”

陆宁远睁不开眼,好像一株被春雨满灌在头顶的植物,好半天的时间,喉咙里只发出含混的一响。

他吞咽几下,把奇怪的声音咽下去,“都……都很喜欢。”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终于忍不住有些发颤。

“最喜欢?”

陆宁远把眼睁开,艰难思索着,蓦地把一只手抬起,握在刘钦的小臂上面,“最喜欢你……碰碰我的膝盖。”

刘钦轻轻一震,定眼瞧他,陆宁远回看着他,慢慢把嘴抿了起来。

这一年里,他时不时还会做一些关于刘钦的梦,渐渐地却不是绮梦,而是梦见他像曾经那一日一样,轻轻摸着自己的腿。

他梦见刘钦的手指,梦见它们轻抚在自己扭曲的膝盖骨上面,一下一下,万般爱惜,好像他又变得重要,甚至是珍贵了。

是了。曾经刘钦说,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及他的一根手指头。说这话时,他对刘钦是那样重要,简直重于泰山。

可是金瓯重圆之后,息马深山,从今已经再用不上他了。

他在刘钦身边,比起给他快乐,好像总是让他伤心烦恼的时候更多,还给他添着麻烦,不许他娶妻,于是国家至今连中宫都没有,只有朝臣的吵嚷终日不息。

刘钦说过不爱他了,他不肯信,可过后总是想起它来,想起这一句话。

他想,在刘钦说出这句话时,如果其中有一分两分真意呢?又想,他为刘钦,能做什么?不是将军对陛下,而是一个人对他的爱人。

他打胜仗,是职分所在,寻医访药,也是忠臣所为,甚至每日写信嘘寒问暖,也是许多人会为刘钦做的事。那么,以爱人的身份,他还能再做什么?

再想下去,他心中一凉,惊觉自己好像爱着刘钦,其实什么都做不得。

进而他便忽地想到,或许刘钦仍爱他,或许不爱,但无论如何,于他而言,自己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不再是长城、是泰山,而重新变回了地上的石头,石头下的草和草上的露水,他是鸿毛片羽,无足轻重。

那样下去,他又是谁呢?

漫长的分离,无数封来往的信件,模糊着刘钦的眉目,也模糊着他的,他什么都无法确定了。

大约刘钦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轻轻摸他的腿了。清晨,从梦中醒来的陆宁远拥被坐在床上,向膝盖瞧了半晌,慢慢伸出手去,自己在那上面摸了一摸。

“你的腿现在可碰不得……”刘钦神色寻常地道,“只有脸还能摸摸。等之后夹板取了,我给你上药,至于现在……”

他伸手,像上午时那样,也想象着刚刚将陆宁远从牢中救出,第一次看见他膝盖时的样子,又摸了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