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当日,便是灵蕖将景濯的身世上禀给自己的父亲。

她也是费了番功夫,才查出他身上原来还流着魔族的血。

直到数万年后的如今,灵蕖也不曾为自己所为后悔,她唯一后悔的是自己当初没有亲自前往桓乌神族,将景濯押回玉霄殿前受刑。

景濯清楚,灵蕖刻意说这么一番话,不过是为激怒他,引他出手。

她受限于巫山禁制,难以对他动手,他却没有这样限制。

景濯如今是魔族君侯,他若伤了灵蕖,便是为了天族颜面,身为天君的苍溟也不能坐视不理,何况九天还有诸多神秀余党。

时至如今,曾追随神秀的仙神多虽已放下旧事,甘心为玉霄殿效命,但对灵蕖这位先太子女终究还保有两分惦念。

如此一来,免不了又要起许多风波。

这正是灵蕖目的所在,只要可以,她自是要不遗余力地为苍溟找些不痛快。

不等景濯多作反应,有道声音自灵蕖身后传来:“这么多年过去,你倒是没怎么变。”

灵蕖倏地回头,在她身后,息棠握着青竹缓步行来,不知是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越过灵蕖,景濯与息棠视线相触,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只剩风声回旋。

息棠当然知道灵蕖和景濯的恩怨自何而起,可以说,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

灵蕖对景濯的记恨,要追溯到许多年前,息棠还是商九危时的旧事。

那时她只以为自己是受天载掌尊点化的苦无花,有幸被上神收为弟子,入紫微宫修行。

大约千岁时,她随紫微宫师长前往天宫拜见,途中意外落了单,却恰好遇上了头挣脱镣铐的狰兽。

这是太子长女颇费了番心思才抓回的深渊凶兽,打定主意要将其驯服为坐骑。灵蕖自认,也只有这等深渊凶兽,堪配她的身份。

以息棠当时的实力,实在不足以与这等凶兽相抗衡,便是借护身法器重伤了狰兽,她也在力竭之际倒在了血泊中。

景濯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息棠向后跌落的身形,和纵身向她跃起的狰兽。

他来不及考虑太多,不顾赶来的灵蕖出声阻止,唤出长剑从上方穿透狰兽头颅。

纵使天载与悬镜两脉多有不和,景濯当时与息棠也还颇有些不对付,但在生死之前,紫微宫弟子又怎么能坐视同门殒命。

血色四溅,灵蕖的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不过不是为重伤的息棠,而是为那头她苦心抓来,却死在了景濯剑下的狰兽。

紫微宫师长与天宫仙官先后赶来,景濯背起息棠离开时,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这样背着他,从九天到魔族,为他换来一线生机。

向来对息棠不假辞色的天载掌尊为此事亲自前往天宫,当庭向神秀发难,逼得他不得不让灵蕖为自己所为致歉请罪。

先任天君尚在时,神秀也曾是为诸天仙神所称道的天族太子,既有惊世修为,御下也可称宽仁,世所敬仰,几无不足。

相较之下,最为他所看重的长女灵蕖性情高傲,独断专行到不容任何忤逆的地步。如今想来,或许从这个女儿身上,已经能窥见神秀隐于心中的疯狂。

后来,天载掌尊死了,商九危也死了,可是桓乌景还活着。

活得让灵蕖觉得有些碍眼。

于是在意外查到他身世后,她不必犹豫,便于玉霄殿前向自己的父亲陈请,要用他的命,为与魔族开战祭旗。

同在玉霄殿上的息棠看向灵蕖,突然意识到,或许在景濯不顾阻拦,杀了那头被她视作所有物的狰兽时,他就已经成了灵蕖心中该被抹除的存在。

景濯是为了救商九危,才会杀了那头狰兽。

灵蕖并不知道,商九危就是寄身苦无花的息棠,她也不知,是息棠带走了本源被毁,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景濯。

但她仍旧怨憎着她。

是晋位上神的息棠,彻底抹杀了她继位天君的可能。她从未将息棠放在眼中,却没想到最后是自己做了阶下囚,心中自是难平。

此时见息棠也现身巫山,灵蕖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丹羲境上神——”她似讥似嘲地冷笑一声,向息棠道,“如今也轮得到你来孤面前耀武扬威了。”

“耀武扬威谈不上,”对于她这般态度,息棠只是平静道,“本君只是突然想起,似乎是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对上灵蕖投来的目光,她徐徐开口:“当日我赶到旸谷时,你父亲尚存一息。”

灵蕖瞳孔微微放大。

息棠噙着笑,轻描淡写道:“我没有救他。”

她没有救他。

息棠原有救下神秀的机会,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为什么要救一个暴虐恣睢,为一己私欲不惜掀起无边战火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