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5页)
辞盈一点一点拨开谢怀瑾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轻声道:“我什么都给不了谢公子,若谢公子对辞盈一条轻薄的命没有兴趣,就请让我留在江南吧。不辞而别,闹了笑话,让您千里奔涉而来,为我劳心劳力,是辞盈的错。”
青年凝视着少女唇上的伤口,随后抬眸对上少女的眼睛。
他拂袖离去。
书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辞盈的身体顺着柜子滑下来,她想大哭一场,却又哭不出来,她也想笑笑,但也笑不出来。
她恍若一个拥有了些许灵魂的木偶,走了两步,睡在了一片阳光之中。
那时辞盈觉得,或许,或许她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阳光照在她全身,良久之后,她动了动手指,再然后动了动手,随后是眼睛,在一滴泪淌下来的那一刻,她重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爬起身,继续去编书。
那日去武行看见那么多女护卫之后,她对于以后的生活有了一些别的想法。
士农工商,商属于最末位,但按照女子不宜抛头露面的习俗,即便是商,其中的女子同样很少。
但很少,并不是没有。
那日从武行出来之后,辞盈观察着路边,那些支起来的小摊子,贩夫走卒中,酒楼铺子里,其实也有不少人都是女子。
有些女子用厚厚的布将自己裹着,有些女子坦然招呼着来往的人,还有一些女子更为擅长的例如绣坊织坊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女子。
她上去买了一些东西,有些老板喜欢同客人聊天,辞盈听着就知晓了很多事情。
例如街上生意最好的豆腐西施其实是个可怜人,才嫁人就守了寡,上有卧病在床的公父,每日买药的银子就能压垮一户人家,下课拎不清的长嘴妇婆母,日日在大街小巷造谣自家媳妇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的事迹,一张嘴刻薄的十里外都能听见臭味。
看着辞盈担忧的目光,老板“哈哈”了两下:“不过也只敢在背后说说,真撕破了脸谁来养着他们,唉......要不说那娘子可怜,当年十四岁的时候就嫁进去了,那么小的年纪,如今已经快二十年了。”
“大家买豆腐也喜欢去她那里买,不仅是她豆腐好,也因为她可怜,好多日都劝过她改嫁,趁着还有些姿色寻个男人嫁了,但她不肯,说放心不下家里的二老,将二老一起带过去的话哪里会有好人家要她,这些年啊,就耽搁下来了。”
辞盈于是去西施那里买了几块豆腐,水嫩水嫩的,的确手艺好。
她同她交谈了几句,发现事实并不全如适才那老板那里所言。
豆腐西施说同她有缘,送了她一块豆腐不说,还同她话家常,其实说的也是家里的公婆,但听起来很让人舒心,西施脸上含着笑,一点没有抱怨的意思。
见辞盈听得认真,西施笑着将豆腐递给她:“姑娘拿好,让姑娘见笑了,也是同姑娘有缘,忍不住多聊了一些。”
辞盈道了一声谢,回到府中咬了一口豆腐,将一切都串起来之后,轻声道:“可惜......”
可惜豆腐西施如此聪慧的一人,这些心机和算计,消坨在豆腐里。
如若她是男子,在这个世道下,就不用如此周旋于流言和舆论。
豆腐西施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才嫁入门就死了丈夫,旁的人大多要被钉上一个“克夫”的名声,但她没有,卧病在床的公爹和长舌妇爱造谣的婆母本是一道比一道难的险关,但她做的太好了,美丽,孝顺,心善,用人们的同情护住自己。
辞盈将口中的豆腐咽下去,那一日在宣纸上她只写了一个字——“需”。
达官贵人们后院的夫人和小姐需要女护卫,于是武行里面有了很多女护卫。
卧病在床的公爹和爱嚼舌根的婆母需要豆腐西施的供养,所以豆腐西施能拖着不好的名声转危为安。
其他的也是如此......
是因为需,因为这个“需”的背后有了可以攫取的利益,所以女子可以为护卫,为商,宫中府中的嬷嬷也是这个道理,虽然没有确切的官职,但是拥有一部分权利,再往大了言,一府的主母,乃至于宫中的皇后、太后也是这个道理。
辞盈想,那为什么没有女子可以为士的道理。
是可以有的。
辞盈总是想起幼年时秀才惋惜看她的眼神,也总想起澧山书院的时候夫子拿着她作的文章长长叹息的样子。
辞盈总以为自己忘了,但没有,一直没有。
她从长安逃到江南,茫然地思索着未来的时候,这些场景就一次次地跳出来。
偶尔也会有谢然当初在信中对她说的那一句:“我无数次暗中责怪于我女子的身份,想自己若是一个男子会不会也如阿弟一般,三岁成文五岁成诗,闻名岭南各地佳话不断,日后能参加科举成为朝中官员实现抱负,留名青史,不怪我,这天下文章好出名的总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