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3/4页)
他已经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铜镜中的青年格外瘦削,坐在轮椅上,手指和其他皮肤露出来的地方都是大片大片的针痕和乌青,他看着镜子,良久之后,又解开了一个纽扣。
人总是自持自己心境不会变化,又或许总以为自己是免俗的那一个。
但时光很公平。
病痛不会让一个人的容光依旧,那些惊才绝艳的头衔生长在谢怀瑾已经逝去的年少,他如今坐在轮椅上,瘦削的身体支撑着疲惫的容颜,病骨支离,长久地望着生命的尽头。
他依旧好看,只是这种好看,沾染着洗不去的疲惫。
那些饮入他胸腔的药,也一点点浸透了他的灵魂,黏腻,沉默,苦涩,他望着不知道剩多少在下一刻来临之间却又都可以称之为“无尽”的岁月。
那日,青年抬笔给爱人的信中,没有缀上最后一句。
辞盈收到时,如从前一般,一直到深夜才打开。
她习惯做完了公务看,临近年关,公务堆积得很多,辞盈处理完天已经微微白,外面的婢女问她休憩前是否要沐浴,辞盈说“不用”然后打开了信封。
“辞盈,见字如晤。”
“长安又下雪了,门前的花树上也全落的雪。”
......
“辞盈,新年快乐。”
那日直到天亮,辞盈才睡着。
隔日处理公务时,她又翻开那封信来看,看了良久又关上,沉默地开始处理桌上的公务。
那个月之后的第二个月,辞盈没有收到信。
她无所谓了一月,又收到了信。
信的末尾只有一句:“辞盈,春天了。”
后面断断续续,最长的一次,辞盈直到半年才收到信。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明明她没有给谢怀瑾回过一封信,那封半年才来的信是这么写的。
“辞盈,见字如晤。”
“外面的花树结了果子,花树竟也能结果子,但烛一烛二摘了吃,说很难吃。”
“辞盈,生日快乐。”
辞盈的生日已经过了许久,于是她拿着那封信左看右看,最后也不知道能看向何处。
习惯和时光都很可怕,习惯让辞盈觉得信的末尾应该有一句“我很想你”,时光让辞盈开始有些记不清他们当初的争吵。
或许还有更多。
或许有一日,她往前再往前,就连年少的那一部分也全都忘记,虽然她觉得她现在就忘得差不多了,辞盈还是将那封错乱的信放入木盒中。
快两年了,里面的信一共十六封,辞盈一封都没有回过,却又小心将每一封都好好珍藏。
人的矛盾总是表现在相同的事情上。
于辞盈而言,常是谢怀瑾。
朱光来拜访的那一日,辞盈很开心。
是一个雪天,两个人在院子里面堆了两个雪人,辞盈问这两年朱光去干嘛了,朱光躺在雪上说:“天南地北地寻大夫。”
辞盈已经很久没有同人谈过谢怀瑾,她想起那些信,等朱光继续说。
朱光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起身继续揉着自己的雪人,在自己的大雪人旁,又堆了一个小雪人,用手指戳了两个眼睛,从一旁捡了石头按上去。
按着按着就笑起来,拉来辞盈看:“看,像不像!”
辞盈惊讶于自己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墨愉,她看向朱光,朱光笑得不似作假,那时辞盈不明白朱光为什么那么开心,只跟着朱光一起笑。
笑着笑着,朱光将她抱住,说:“辞盈,我找到了。”
辞盈有些茫然,朱光却没有再说,只说:“辞盈,我还想堆雪人。”
说着,朱光又拉着辞盈去堆雪人,可惜天公不作美,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两个人刚滚起来的雪人就化了。
朱光对着老天眨了眨眼,然后紧紧拉住辞盈的手,辞盈正想问怎么了,朱光就开口对辞盈告别:“见过辞盈啦,我要回长安了。”
朱光没有说“来日再见”,只是将辞盈抱了许久。
深夜,辞盈后知后觉,朱光说的“寻到了”是给谢怀瑾的大夫。
她的心不知怎么一跳,满匣子的信仿佛盖在她头上,在这个化雪的夜里,辞盈难得地失眠。
清晨,天微微亮,她就起来了。
想起什么,起身去拆朱光昨日给她带来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但每一样都被朱光包裹得很精致,最里面是一本书,看上去是朱光的字迹,一页一页都写着易容的步骤。
辞盈见朱光做过,于是需要什么药材也都明白。
其实没有那么神奇,就是重新画一张脸出来。
辞盈将书叠上,又玩起其他的东西,最喜欢的是一个海螺,她每每将其放在耳边,就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