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6/8页)
凝固的手指必须得动起来,往前肯定行不通,他选择往后,抚向了她单薄的后背。他能触到她凸起的肩胛,和微微嶙峋的脊椎,心下暗讶,女郎的身体原来是这样的。但心头波动,不会影响他的思维,他状似无意地询问:“娘子是怎么结识偃师的?”
识迷被他摸得难受,想从他掌下逃离,身体不免下意识前倾。但前倾风险更大,为了找到支撑,她的小臂毫不客气地压在了他的胸腹上。
这样就很好了,她云淡风轻地回答:“我不是说过么,我被父母送人了。有一回进山,不小心失足坠了崖,有幸被偃师所救。命虽保住了,但手脚皆断,要在床上躺一辈子。偃师问我要不要换一副皮囊,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时你几岁?”他慢
慢摩挲,慢慢问。
识迷道:“年纪不大,十二三岁吧。”
“这皮囊,可以推演出长大后的样子么?我以为仅限于成年的躯壳,没想到偃师的技艺如此高超。”
“有心入主,生老病死与常人无异,偃师手段之精妙,岂是你我能参透的。”
他在思考,大概把她的后背当桌板了,手指一下下笃笃地点击起来。识迷被他弄得心烦意乱,十指报复性地在他胸肌上抓握了一把,“好了吧,你不觉得我们这样聊天很古怪吗?是上床还是坐下,你选一样吧。”
接下来心照不宣地,各自收回了手。
识迷还好,拽一下衣袖就妥当了,不像他,得重新把中单穿上,再套回玄端。
两下里互看一眼,都有些不自然,陆悯道:“女郎与我成亲,本就不是自愿,于我来说,也是一样。既然不曾情投意合,那就不必勉强了,名义上是夫妻,私下相敬如宾,不知是否可行?”
识迷说行,“我也是这样想,太师可算说到我心里去了。”
陆悯颔首,“那住处仍旧各便,不必同住?”
识迷想了想道:“每逢初一十五,做做样子就好。平时我不去打搅你,望太师也不要来打搅我。”
这话很无情啊,陆悯笑起来,“女郎嫁我,莫不是只想换个住处吧?”
识迷咦了声,“竟然被你猜到了。”
不遮不掩,本来就是共生的关系,某些浅表的秘密,还是可以分享的。
陆悯沉吟了片刻又道:“那日我与偃师见面,他曾说过,要将这绝学传承下去,发扬光大。不瞒女郎,这两句话一直令我惴惴不安。若我没有理解错,将来街市上迎面走来的,谁也不能断定是生人还是偃人,那么世上的规则与法度,可就形同虚设了。”
识迷含笑凝视他,“太师有康庄大道可走,却连独木桥都不肯施舍他人吗?世上的苦难之人很多,偃师慈悲救人,本没有错。”
陆悯说是,“慈悲没错,但还是要请偃师慎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有朝一日引得全天下争夺,届时想自保,可就难了。”
听上去十分合理的劝告,似乎一切都是为偃师好,但剔肉拆骨,终究是为了守住他自己的秘密而已。
识迷惯会装傻充愣,“正是、正是。我也曾这样劝过偃师,偃师自会斟酌的。你也知道,手艺人对传承有执念,总是担心这门技艺断送在自己手里,对不起师门。”
他一哂,“仅仅是为了传承吗?我还以为偃师想创出一个大同世界,世上只分三类人,生人、伪人,及偃人呢。”
不得不叹服,这人确实聪明,有些事他早就看透了。但转念再想,先前闹出的前朝将领复活一事,本就已经图穷匕见,但凡不是暗里筹谋,势必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不过眼下没到时候,瞎话还得继续编,识迷道:“偃师你见过,能耐再大也是凡人,精力终归有限。世上人分三种,两种要他的血,他怕是也活不成了。”
解释得很在理了吧,但他看她的眼神总有深意,仍是信不过她。识迷也厌烦和他比脑子了,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睡么?”
也不知他的酒劲过了没有,随口应了声:“睡。”
新婚之夜,九章府内外全是侍候的人,半夜回自己的卧房是会被发现的。再说又不是头一回同睡,就不用扭扭捏捏了。
识迷招呼,“床大得很,你喜欢睡哪头都可以,只要不横着睡,耽误我放腿就行。”
她摇着袖子走到床前,拆下头冠卸下喜服,仰身躺倒下来。
他看了半晌,默不作声脱衣登床,想了半天还是拽过枕头,与她一头躺下了。
识迷翻个身,正看见他的侧脸,鼻梁高挺像山一样。她睡觉姿势随意,但他却躺得笔直,她不由问他:“你白天端着就罢了,夜里睡觉也如停尸,不累吗?”
一向不可冒犯的太师,与她相处时自动丧失了高人一等的特权。通常你于亿万云端之上,脚踩卑微众生,才有所谓的等级。若是遇见一个不服踩的,你敢探足她就顶你个倒仰,能留住体面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