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寥寥两个字,区区八笔画(第14/15页)

“那时他弄不到钱,去偷去抢也能搞到钱,只是这还能当饭吃?他有一回偷电瓶,被工地上一群人围着打,往死里打,我看着他跪在中间,一看见围观的有熟人就上前求救,只不过就算是熟人这也能救你?我站在人群外围,心疼得直抽抽都没敢上前。”李皎说这段话的时候说得很慢,似乎一闭眼就能看见当时的情景一样。

“我真的好在乎小耗子,我以前给他惹事,在迪吧和别人打架,惹到了他也惹不起的人,他二话没说就替我挨打,头破血流的,我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也不吭声,血淋淋地还傻乎乎冲我笑,说没啥,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我当时只想抽自己十几二十个耳光。”李皎和我对视着,讲着我们彼此都很熟悉的同一个男人,只是熟悉的方面可能不一样。

“他是个浑球啊,六亲不认无法无天。他去戒毒所的时候,我经常去看他,他开始不见,有次我发了狠,问他就算做不成两口子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才见的我。”李皎双眼泛起水雾,声音有点哽咽。

就算我不想承认,这个王八羔子对自己在乎的人是真的好得没话说。

李皎把外套围在胸前,蜷缩着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昏暗的环境下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

“你有好好念书没?”似乎觉得聊的内容有点沉重,李皎笑着问我。

“我?没怎么好好念,绩点都不够,指不定能不能拿到学位证。”我抓抓脑袋,“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从男人身上赚钱呗。”李皎云淡风轻。

我差点又把水吐了出来。

“在成都一个高级一点儿的会所,男人取乐,我卖笑,后来跟了一个建筑老板,有家室的那种。”李皎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不是良家了啊,越来越大手大脚,但是越来越怕自己不漂亮了,为了美容我一个月就要花好多在这上面。”

我哑口无言。

“以前我羡慕那些白富美,现在我自己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门门道道。但我能做什么?”她抿了一口酒,轻声细语,“我实在找不出比在男人身上赚钱更容易的事情了。男人走错无数步都可以浪子回头,姑娘不一样,走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荡气回肠。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信吗?你信的话……你是傻吗?

“没人逼我,自愿的,一步一步就这么过来了。今天不是看了小凡的婚礼受了刺激,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小凡在我这拿了一笔钱,不算小数目,我当时就给了,也没问原因,我李皎没出息,是婊子,但我就是不愿意看到自己朋友在钱上受委屈。”她说到这里似乎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不要像我们一样受委屈了,你知道吗爽子,以前小耗子说要娶我的。”

她胸口起伏大口喘气,眼眶泛红,我盯着她的文身,那个“W”哪里是吴哲的吴,分明是王澜的王。

文字八万六千个,情字笔笔杀人心。

我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来:“我回去了,要不要送送我?”

她摇摇头:“你回去吧,对了跟你说个事你可能不知道,上个月小耗子在工地上出了事,他……他手断了。”

我大惊:“什么情况?你具体说说。”李皎说道:“好像是脚手架砸了下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本来想飞一趟广州,但我不知道他工地在哪,他不肯说。”

“严不严重?”我轻声道。

李皎摇头:“不知道。”

我转身出门。

一阵冷风像姑娘的巴掌一样打在我脸上。我紧紧衣裳,扭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烟雾里的李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但是却仍旧面无表情,好像流泪的并不是她一样,我弹掉烟头,迈开步子开始走。

走过几条街终于还是打了电话。

“哥,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来着,小凡电话打通了没人接,他是不是喝多了?”他看上去情绪还很高涨。

“嗯。”

“哥,那钱我马上就存够了,你也知道我花钱不靠谱,能存点钱有点难嘿嘿。你急不急,不急用就再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工地上本来是按年来结,这工地工头跟我熟。”他语气有点牵强。

“嗯。”

“哥……”他似乎察觉我语气不对。

我站在路灯下面:“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阵沉默。

“哥,不碍事的,我开搅拌机的,一个手也能开,这年头只要你愿意做事,怎么都能挣着钱。”他说这话的感觉像是断手的是我不是他一样,“以前我混账,这不想开了,我以前认识的好多人当初不也那么牛现在也吃牢饭去了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存够钱带爷爷奶奶过来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