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林静照本自迷糊着,闻他的嗓音,本能地悚栗,几乎一刹那清醒。
她困难地欲起身却被皇帝按倒,没支撑住,一滩烂泥靠在他怀中,罗裳挨蹭,亲密无间。
昨晚叼过的梅枝被凌乱地丢在枕畔,花叶蔫软枯萎,残褪着欢愉的痕迹。
“臣妾……”
她徒然张了张喉咙,发现哑了,唇角浮起了一层干白的死皮。
朱缙泰然旁观她的窘迫,待她挣扎够了,才唤人拿来清茶,小口小口喂她,“张嘴。”
林静照呈微微倾斜的姿态,被他托着脖颈,甜白釉的杯缘递入口中。清澈的茶水降温了喉咙,也降温了一整夜的郁燥,她唇间潮润,示意够了。
朱缙以帕擦她唇角的水渍,轻绕着她肩腰,顺便揉揉她惺忪凌乱的脑袋。
林静照窃窃瞧他一身素洁的道家装束,长发半披,弥漫着仙道隐逸之气,如在道观静摄,显然他从昨晚来了昭华宫就没离开过。
从前也有次她生病在家,陆云铮冒雪前来探望,守在她榻边,递药喂水。而今斯景似曾相识,斯人却已沦为泉下一骸骨。
想起朱缙正在身畔,她漫游的思绪忽遭雷劈,忙收慑心神,咽泪装欢,“陛下一直陪着臣妾吗?”
“嗯。”朱缙眺了眼殿外午牌已过的太阳,似并未发觉她方才的出神,“谁料皇贵妃睡这么久,午膳已然错过了。”
林静照颔首认错道:“臣妾有罪,陛下该早点叫的。”
“你岂知朕没有叫过?”他半真半假,墨眉微蹙,“也得叫得醒才行。”
或许恍惚了,他这话竟给人温和的错觉,帝王不是帝王了。
林静照理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驳。为人妾妃该先起来服侍君王,没有反过来让君王叫早的道理。琢磨着他心情尚可,便没跪叩认错。
“臣妾以后一定注意。”
冬日午后暖晒的阳光透过花菱窗映进来,檐角听风,彩画贴金,雄伟奇丽,古重的浓红,庄严又不失玲珑剔透,弥漫着天然的木香。
林静照趿鞋下地,请皇帝到铜镜前,拟为他戴冠束发。朱缙却反使她坐在了圆凳上,双手好整以暇地摁在她肩头。
她无所适从,“陛下要为臣妾上妆?”
朱缙长指拨了下她的耳珰,“坐着。”
他俯身凝注铜镜中的她,神情专注,从妆奁中拿出两支点翠钗子插在她发髻中,指腹轻捻她染过胭脂的檀唇。
林静照酥痹犹如过电,脑海闪过昨夜她双膝挂在他腰上的画面,一阵极度的耻辱袭过,难忍地道:“陛下。臣妾的妆都花了。”
朱缙的笔轻飘飘地擦了下她脸,“爱妃颊不画而红,倒省了胭脂。”
他凑近,在颈边投下凉净的呼吸,侧着视线,有意无意窥探着她的表情。
林静照呼吸一窒,眼皮短暂颤抖了下,躲避地垂下了头,冻结成木雕。
朱缙捏住她下巴,含有告诫:“躲什么。”
她被固定住,欲语还休,缓缓抬起眼帘,“天颜咫尺,臣妾岂能不怕。”
朱缙道:“那就把朕当成你夫婿。”
林静照驳道:“臣妾只是您的一个妾,连卑贱的蒲草都不如,由您掌握着生杀予夺,也配把您当成夫婿?”
她语锋隐隐带刺,平和的氛围增进了她的勇气,一时控制不住。
气氛变了。
这话明显有赌气的成分。
朱缙未曾否认,换了个姿势,目色如下完雪透亮的天,缓缓道:
“爱妃这是怪朕没给你皇后之位了。”
林静照道:“臣妾不敢。”
如果当囚徒一样的皇后,仅仅是虚名,她宁愿不做。
同样,她也不会生下嫡长的皇嗣。
“臣妾可以做皇后,余生好好陪伴您,要求是您高抬贵手,把属于臣妾的身世姓名还给我,让臣妾得以出宫,与父亲兄长团圆。”
朱缙无动于衷,只冷硬握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如沉重的枷锁,“那朕宁愿把你放在后宫。”
她不让步,他也不会让步。
起码囚禁她这件事,是他的底线。
林静照无话可说。
帝王锐利的精光从黑眸射出,面对面与她相对,永远那么顽固,守旧,压死人沉甸甸的大山。
林静照知道,自己无力翻盘。
她动了动,试图活跃这气氛,双手被他禁锢着根本抽不出去。
“陛下……”
朱缙冷不丁施力猛拽了下,使她完全撞在他怀里。她脑袋嗡嗡作响,这才惊恐地发觉事情远远没结束。他雪浪翻腾,轻拂过她的纤颈,隐隐蕴了丝光芒,“再敢提一次出宫,朕就掐死你。”
林静照怔怔,色若死灰,眼眶中的泪水颤抖着,良久,深处才飘过一缕恐惧,哭也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