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2页)

朱缙无情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比平时要重,那帝王万仞高山般恐怖的威压比平日更甚,宛若千钧黑石,让她相信他本来是要打耳光的。

她心跳几乎没了。

空气沉滞,檐角鸦雀也寒噤了。

她的手腕被他掐着,隐约地勾连,听得见彼此脉搏,时间愈加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缙漫不经心地抚摩她钗子上的粼粼春水波纹绉,揭过这一篇。

“上了妆,朕都不好吻你了。”

他垂首在她墨发间落下几记蜻蜓点水的吻,吻痕冰冷没多少爱意,倒像给收藏品印戳。

林静照身形微僵,下颚紧绷,像溺水的鱼儿,又像柔弱无害的绵羊。

朱缙吻了两下,倒抽口气,克制着。

感觉又来了,但他终是不能再把她抱回床榻。

她是他的玩物,却非要做个有尊严的玩物。

林静照恍惚地摸着鬓间的点翠钗环,极其缓慢,心泉冻结,“多谢陛下为臣妾簪钗。”

“不必老谢朕。”

庄重的声音半是命令。

她唔了声,谢也不能谢。

朱缙斟酌了会儿,谢他莫如抱他。

她昨晚张臂花蝴蝶般扑到他怀中,一瞬间给人的冲击极大,那种新奇感和心动感比榻笫间更悸动。

可惜她清醒时,不会那样。

顿了顿,遥感不合时宜,他拿起桌上眉铅,道:“抬首,朕为卿画眉。”

林静照被他轻捏着下颌,仰起面孔,丰肌清骨完全置于他眉铅之下。

朱缙一笔笔将她纤细的眉画上黛色,明窗暖镜,恬静又迷蒙。

一时间二人仿佛褪去了君臣关系,回到了湘王府。他是那个偏居一隅的少年湘王,她是刚过门的湘王妃。

可惜,她神色拘忌若囚徒,他动作冷淡似狱吏,虽是温馨的场面无半分温馨之感。

“好了。”

妆罢,他打破这静寂。

林静照抚颊对向铜镜,白描的眉形在雪肌上弯出一道漂亮的曲线,似垂柳晚风前,干净利落,高洁如月,他第一次画眉竟画得这样好。

万花丛中过,他定然给许多后妃画过眉,闺房意趣,才练出这样娴熟的技巧。她余悸未消,他的恩宠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她不太想争了。

朱缙看透了她的想法,“朕只为你画过眉。”

林静照侧头讶了讶,十分不信,嗓子里发出温吞犹疑的嗯。宁愿沉默,微微暗了神色,不敢直视他的天颜。

朱缙注视着她秀致的眉尾,稚嫩的青黛色,嫩寒初试杏花衫,姿近天然是美人。无数个搂着她入眠的长夜里,他瞥着枕畔的她的眉形,在心里预演这场景,因而眉铅真正落下去时,炉火纯青。

他居高而立抚挲她的脸颊,沐浴在暖而不晒的冬阳中,命令道:

“林静照,对朕笑。”

林静照一愣,随即依言:“是。”

她冲着他一个大大柔美的笑,斜倚在他腰间,像昨夜那样张开双臂搂着他,如柔弱无根的菟丝花草,黏黏腻腻,只能在这冬光里依附乔木生存。方才的龃龉,烟消云散了。

她晓得自己走在悬崖钢丝之上,面临深渊,虽步步谨慎小心,不一定能在这深宫中博得生的空间。

朱缙深沉阖目,将这笑记下。

只要她的人永远在怀中,心在不在也无所谓。

……

后宫不太平,前朝亦波涛汹涌。

年后,朝廷闹得个人仰马翻。

公卿百僚苦江家父子久矣,攒积了一年的不满情绪在上元节后大爆发。以翰林顾淮为首,群臣联名向君王递奏折,声讨江阁老种种龌龊勾当。

顾淮深知江家父子有皇贵妃做靠山,若不能咬中死穴一击毙命,必将承受十倍百倍的报复。

圣上最忌讳的底线进行攻击——专权。君父不怕臣子贪,不怕臣子恶,独独忌讳专权。凡一树独大者皆不得好死,譬如从前的首辅陆云铮,立过的赫赫功劳被一笔抹杀。

顾淮怀着十万分的勇气,针对圣上的痛处和江浔父子的弱点,上折向江氏父子开炮,誓要为家国铲除毒瘤。

弹章写的极尽血泪,用词辛辣,淋漓痛快不留情面,以血书写成的“死劾”。

他将一切真相血淋淋地披露给丹鼎香烟中的君父,首先,司礼监被安插了江浔的耳目,上有所旨,下必定有人先行通风报信。

二者,科道言官存在不少江浔的耳目,如霉瘢渗入墙壁,使“天子之耳目”的言官队伍不再纯洁,沦为江浔的爪牙。

三者,由于圣上专摄斋醮,江浔靠谄媚欺上瞒下,使首辅的权力史无前例地扩大。臣僚百官的奏折,先送江浔阅过然后入御,使江浔有机会剔除对自己不利的奏折,蒙蔽圣目,粉饰太平。

江浔一贼臣,弄得天下生灵涂炭,朝政乌烟瘴气,当诛必诛。若圣上对如此贼臣置若罔闻,恐断送了大明泱泱数百年的江山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