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第3/3页)
“父亲对姑母还说,他知道姑母实际也是心系对方,倘若心意未改,允姑母自行婚配,可随他去,改姓易名便可。”
大将军临死发如此话,除去成全,或也有几分弥补之心。随后不久,便身死狱中。
“再后来,便是咱们举家西迁,宇文纵领兵挡道,姑母便去见他。那夜他二人到底是如何说的,是否有过争执,除去他二人自己,旁人谁也不知。不过,姑母临终前,曾特意告知叔祖,她是心甘情愿,并非有人迫她……”
裴世瑛微微叹息:“姑母心中应是爱他的。只是情郎与家族之间,她选择了裴家。”
裴世瑜定若木鸡。
裴世瑛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到河西后不久,你来到人世,因当时我还小,族中掌事人,乃你叔祖,她便将当年父亲的狱中之言转述给他。”
“虎瞳,你还记得那柄匕首吧。当时她是嘱我保管,原本是对我说,若是有一天,两家放下仇隙,再叫我将他交给你。原本我是有些不解的。势同水火,无解之局,如何可能化解仇怨。”
“直到今夜,我方知晓。今夜,你叔祖说,你姑母的意思,是希望你长大懂事后,请他择机主持,若是合适,便将当年事全部告诉你,好叫父子血脉延续,重联昭穆。”
裴世瑜双目发直,终于,切齿道:“他……为何始终不说?”
“你的姑母,一生都在保护我们裴家,天王应是最懂她的人,所以,只要裴家人自己不说,他便也不对人提及,哪怕是在你的面前,也不曾为自己自辩过。”
“你的叔祖,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对天王而言,世人眼里,他是否叛臣贼子十恶不赦之人,应当并不重要。但弃璧焚约
言而无信,对裴家而言,却会是一个污点。”
“裴氏世胄,簪缨累叶。自开国以来,七代执圭,五世珥貂,太庙配享之勋,凌烟图形之将,代有其人。男儿皆血染征袍,女子多不让须眉。更不用说,每值烽燧惊传,老将解甲而复起,孀妇鬻钗以助边,垂髫童子,亦知执木剑守阙。朱雀大街之宅,门列戟二十四,非功不授;祠堂阶前,碑林如阵,尽都是忠烈、武毅之谥,世人言及裴家,无不是当世表范,有庙堂策勋之荣,史册记功之显。”
“你的叔祖,他从小便以此为荣,更是身体力行,不敢有违。他怎肯将父亲有亏之事说出?”
“前些时日,公主也不知从哪里得知,或是知晓了些当年事的端倪,借故来此,言语里,加以试探求证,他疑心公主或已知全貌,唯恐她将事情外泄,有损你父亲之名,损裴家之名,而这是他一生守护,这才下了杀心,想将她除掉,以绝后患。”
裴世瑜面容惨白,双目蕴泪,一双手捏拳,指节苍白如纸。
夜风涌入,祭烛摇曳。
裴世瑛缓缓转面,凝望一众莲台。
“叔祖方才将当年事全部告诉我,叫我来定,是否告诉你。”
“他错了!裴家的忠义,无需用虚名去掩饰,叫本无罪之人,一生背负私德恶名,死后还不得正名,才是对裴家忠义最大的玷污!”
宗祠外,韩枯松、裴忠恕,稍后些,李霓裳和白氏,一众人皆是定立。
一时间,祠堂内外,死寂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那老仆跌跌撞撞奔来,喊道:“不好了!老家主他……”
众人惊觉,急忙转身,急匆匆奔到裴隗居住,见他头戴旧日兜鍪,一身盔甲,人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口角还在不住地溢血。
案头,那一碗老仆送入的汤药,已是空了。
老仆跟着奔回来,扑跪在地,低声哀哀哭泣。
李霓裳没有过去,她依然立在原地,凝望着祖祠内那一道仍僵坐着一动不动的侧影,慢慢走了过去,将他轻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