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4页)

他忽然顿住,摇摇头,“殿下如此爱养俺这般低贱的人,就像俺家里人一样,俺如何能不感激,可是俺想到……俺家人都没了,可是城里还有几万户乡亲,俺这一走,他们可怎么办啊!俺一想到,心里头就好像让人抓着,难受得受不住……”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把头抵在地上,低声呜咽起来。

“朱孝!”刘钦的亲卫统领马清赶紧低声喝止了他。

他听朱孝言语间隐隐有暗怪刘钦之意,大是不快。不同于这些羽林,他在东宫多年,与太子的关系非常人可比,这会儿听朱孝胆敢出言指责他,本来便要护短,更不必提睢州已是那种形势,难道真要太子陪葬不成?

他想要同朱孝掰扯一番道理,不料却被刘钦抬手止住。

在这一瞬间,刘钦心中涌起一阵冲动,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告诉他自己费那么大力气突围,把三路疑兵全都置于危险之地,不是为了给他自己谋个万全的安身之所,而是要以身借来秦良弼手里的一万兵马,再回师睢州,痛歼夏人。

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事成之前,所谋实在不宜为他人所知,即使是在荒郊野岭,即使身边就这二十来人。因着上辈子的经验,刘钦不能不谨慎行事,这点冲动还远不足以让他开口,片刻后他就恢复了自持,对朱孝道:“我知道你见我置你的几万乡亲于不顾,就这么自己跑了,将他们白白送入虎狼之口,心里怪我,是么?”

朱孝吓得脸色更白,连眼泪都不敢流了,忙摇头道:“俺……卑职不敢!”

刘钦道:“话有敢说不敢说,自己心里想的,可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大可放心,睢州有周茂澜、熊彭祖、陆靖方他们三个,比三个我在有用得多,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失。”

朱孝忙应了一声,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但看神情分明仍是愁眉不展。其他十几个羽林也无人做声,彼此间谁也不看,只闷闷地沉默着。

刘钦知道他们是在想:睢州“一时半会”丢不了,可之后呢?也不解释,站起道:“只剩下半天路程,不休息了,干脆一鼓作气赶到商丘!”

这二十余人令行禁止,闻言谁也不耽搁,纷纷系好鞍子上马,提起精神又去赶路。待到日头西落,天已擦黑的时候,总算到了商丘附近。谁知还没等他们探得秦良弼的大营在哪,就先被一伙探马发现,给当成奸细当场扣下。

刘钦见左右也是要被押往大营,也就懒得争辩,示意羽林和亲卫老老实实除了武器束手就缚,倒是果真很快就被押走。

他们这伙人一路上十分老实,押送的兵卒见了,暗道省心,打算带回去后按流程讯问一番了事。谁知刚一进营门,还没等走出几步,刘钦马上翻脸,忽然在原地站定不动,“把你们将军叫来。”

押送的士兵听他口气,好像是认识营里的人,倒不大像奸细,担心抓错了人,自己要吃挂落,但虚张声势的人也见得多了,哪能就这么让他唬住,当下脸一沉、眉一挑,冷笑道:“咱这营里将军多得是,不知你想见哪一个?”

刘钦昼夜兼程,就为了能早到片刻,当下也不耐烦同他多费口舌,只道:“你这里将军多,指挥使总只有一个罢?去把秦虎臣叫来见我。就说睢州来了人,是谁他一见便知。”

士兵见他上来就报出大帅名号,先吓了一跳,随后面露狐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扔下句“你等着”,就急匆匆往帅帐去。

在他走后,刘钦打量四周,见秦良弼并未率军入城,反而是在城外驻扎,旗帜整齐,看着随时都能拔营,看来果真如周章所说,他虽然观望不动,可也不是全然不做准备,只是还没下定决心而已,心中愈发有了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许乱看!”旁边看管他的人厉声呵斥道。

“你和谁这么说话?”马清上前道。他两手被绑在身后,说话间肌肉隆起,像是随时都要挣开,直扑过去。但刚才下手绑缚的是个行家,这会儿绳子一根根勒进肉里,到底也没崩断,看着却也岌岌可危,十分吓人,唬得那人后退两步,猛地拔出了刀。

“哪里来的朋友,跑到秦某营里撒野来了?”

一道粗猛有力的声音响起,刘钦精神一振,循声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待看清之后,不禁好生失望。

陆宁远虽然瘸一条腿,身量却高大挺拔,是个天生的虎将坯子。至于秦良弼,刘钦从上一世就常常听见他的威名,知道他在疆吏当中也算是个有用之材,但这人常年在江北,鲜少入朝,两人始终不得一见。

今天见到第一面,才知他原来是个五短身材,看着也就堪堪能到自己鼻子高,这么远远走来,看不见腿动,只能瞧见在靠近,偏巧身后还跟着两人,就好像是这两个推了座小塔到他身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