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转眼到了刘钦回京的日子。如今京城内百废待兴,刘崇又无心整顿,许多衙门彼此间职责还没厘清,各处都乱糟糟的,加上太子回来,毕竟是一件大事,城里公人上上下下就都忙碌起来。

虽然朝廷有意隐瞒消息,但许多人都已经知道太子曾失陷于敌营的事。

城里百姓都是南人,一辈子没有见过夏人,就连跟着刘崇从北方一路逃来的官员,大多数也没亲眼见过夏人模样,只是听说他们青面獠牙,穷凶极恶,还有传说他们三头六臂的,太子在他们手底下过了一遭,居然全须全尾地回来,许多人都想瞧瞧他是个什么样子,听说他要入城,许多人提前几天就伸长了脖子。

这天周章下朝回来,同三皇子刘骥打了个照面。刘骥停下来,故意神色夸张地打量着他,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像是扫帚一样在他身上来回扫过两遍,然后揶揄他道:“周侍郎今日身上有喜气啊。”

周章知道他是个癫人,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免得惹一身是非,错一错身,就要从旁边绕过去,刘骥却两步抢过来,拦在他身前又道:“这么着急去见你那老相好啊?”

周章猛地沉下脸,看向他的两只眸子登时变得冷浸浸的。刘骥反而嘻嘻一笑,知道踩中他的痛脚了,见他脸泛薄怒,愈发神采动人,不禁心里发痒,眼神跟着变了。

对他那副下流神情,周章就是不算熟悉,却也见过几次,当即暗暗吸一口气,缓和了神情,平静道:“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先失陪了。”说罢,大步绕开他,谁知道刚走两步,胳膊就被刘骥抓住。

周章心头火起,面上腾地一热,毕竟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不便发作,强压怒火道:“宫禁之中,还望殿下恪守臣节才是。”

刘骥是个混不吝的,笑道:“那你教教我,这臣节是怎么个恪守法啊?”说着攥着他的胳膊凑近他,鼻子贴上来在他身上猛嗅几下,“嗯!这是我九弟喜欢的熏香……”

其实他原意是把周章扯到自己身前来,却不想周章看着瘦削,脚下站得却稳,他刚才使力却没拉动,只好自己凑近过去。闻见周章身上味道,他心里暗暗嫌弃,脸上却仍笑嘻嘻的,可惜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周章似乎不懂,趁他说话时猛地使力一挣,竟然把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刘骥倒也不生气,马上攥住了另一只,这一次使了十分的力。周章果然又挣,但他有了防备,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挣脱,再看周章,已是脸色微白,两眼不住瞥向旁边,挣扎也不肯实心,生怕动作大了让人看见。

刘骥知道,他这种人最好拿捏了,平日里自诩什么清流,什么正人君子,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要是当众拉拉扯扯起来,不啻要了他的命。于是更加有恃无恐,任周章怎么挣扎都不松手。

周章果然没了法子,叫不能叫,跑不能跑,至于打他,给他几个胆子怕也不敢。

刘骥就爱看他这样又为难、又恼恨,偏偏还无法对自己发作的模样,知道等晚些时候刘钦回来,他这个护短的弟弟肯定把他这相好巴得死死的,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实在可遇不可求,便愈发来劲。

谁知道好戏不长,刘缵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方才在御前,我有几件事拿不定主意,若是周大人不弃,还望不吝赐教。”

刘骥循声回头,就见刘缵下了软轿朝自己这边走过来,话是对周章说的,两只眼睛却看着自己,暗暗含着些警告之意。

刘骥虽然混,却也是乌龟吃萤火虫,心里亮、肚里明,知道周章可以随意拿捏,大哥的霉头却是最好别触,不然别说他扭头去找父皇告自己一状,就是他发动手底下那帮苍蝇般的言官乌泱泱跳起来骂自己一通,那也够喝两壶的。当下也不强项,只在心里暗恼他坏了自己好事,手却乖乖松开来,就着他给的台阶就骨碌碌滚了下来。

“大哥的事都是正事,”他哈哈一笑,“那我就不扰你们了。”

周章见他终于离开,不禁暗暗松一口气,对刘缵行了一礼,道一声谢,打起精神,问他何事相问。谁知刘缵方才只是托词,下轿过来竟然只是为着给他解围,见他没什么事,略问几句便离开了,没有邀他同行,也没说多余的话,更不向他讨什么报酬——

刚才有一瞬间的功夫,周章想到刘钦。刘钦眼里容不得沙子,又是那样的霸王脾气,换他在这里,见刘骥这般对他,哪里可能轻易平了这事,定然是勃然作色,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阵仗来,全不去想此举是不是会把他推上风口浪尖,也想不到他心里是否觉着难堪。

而等结束之后,刘钦自觉为他做了件好事,定要从他身上讨些酬劳,要么是让自己亲他,要么……周章脸上一热,但下一刻,心里蒙上阴翳,不再想了,看着刘缵背影,不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