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南,太平府当涂县,一队人马正在小路间逶迤而过。

不远处一座小山上,一条大汉立马站在崖边一块大石上面。

但见他身形高壮,皮肤黝黑,身上裹着一件旧布袍子,被腰间一条粗麻绳松松束着,在八月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厚重,右脸从眉梢往下一直到颧骨位置打斜里一道长疤,穿过眼皮横在脸上,给这张脸平添几分厉色,倒也不显得狰狞。

他一声不出,静静瞧着下面。旁边一个身形偏瘦的人打马上前道:“翟大哥,应该就是这些人了。”

被他唤作“翟大哥”的那个汉子名叫翟广,听他这么说,转回头问:“能确定吗?”

刚才那个瘦子答:“不会有错。你看,他们这些人少说也有四五百,但是什么旗号也不打,走的又是小路,好像要故意避人耳目似的。要是寻常官军,走在哪不是张牙舞爪,生怕别人没大老远就看见自己?肯定是那伙人没错了。”

翟广“唔”了一声,举起马鞭对左右道:“鸿羽说得有理。我看他们军容严整,也不像是寻常官兵,皇帝老子要是真要押送珍宝,挑也是要挑这样的人,说得过去。但是……”

他收起马鞭,在手掌上轻敲两下,“怎么不见几辆车?如果真是押送东西,辎重应该很多才是,但他们总共就只有三辆车,能装多少?”

旁边一人粗声问:“大哥,会不会埋伏错人了?”

那瘦子,名叫宋鸿羽的马上答:“应当不会。刚才的哨子不是来报,附近多少里就只有这一支人马,况且我打听了,他们确是从江北来,两天前刚下船,只能是他们。”

刚才那人又问:“奶奶的,不能是让人给耍了吧?三辆车能装啥,咱的家伙事收拢收拢也不止三车了!”

说话这人名叫景山,和翟广当初是一个村的,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翟广发迹之前,两人就结拜成了兄弟。

宋鸿羽知道在翟广面前,他说话的分量比自己要重得多了,也不再同他强争,软下口气道:“也有可能。放在老邹那的人说话未必准,有可能这是他故意布下的陷阱,目的就是把咱们引出来一网打尽,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奇珍异宝,这些人都是骗咱们上钩的狼诱子。翟大哥,你怎么说?”

不等翟广出口,景山先低声道:“对上了。老邹一个屙出来的屎能坐回去的主,他身边能有一句准话吗?我看不如回去,别冒这个头,咱们现在就剩下这千来弟兄,要是折在这儿,那就真的全完了!”

“完不了。”翟广声音坚定,“将士们被困在这太平府已经几个月了,出去的路都被把断,粮食已经不多了,要是再不想法弄些来,到时候只会困死在这儿!大家跟随我至今,风里雨里都闯过来了,我不能让他们生生饿死。不管是不是狼诱子,只有这么一个机会,必须试他一试!”

“一会儿我带一半人过去,想办法把那几辆车打开,景弟,你和鸿羽带剩下的弟兄等在这儿,看要是势头对了,就一块冲下来,按计划行事,要是看着不对,不许露头,咱们还在镇子东头会合。”

说这话时,他转头朝身旁看过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让人一望便觉提气。

宋鸿羽生怕他临事变卦,错过这唯一的一个机会,听他这么说,暗地里松一口气。景山本来不愿答应,想和他一块去,但翟广特意向他递来一眼,这一眼虽然不带什么严厉的意思,却也强硬不容置疑,他只得道:“那好吧,但你千万得小心,实在不行转头就跑,能上马的你都带着,伤兵留在我这儿。不过我可先说好,到时候要是等不到你,我是非要露头不可的!”

“不会的。”翟广笑了一笑,眼睛望着山下,“这一年官兵剿了咱们多少回,又剿出个什么来?咱们是风里的种子,他就是伸一千只手来抓,咱们照样从他指头缝里冲出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能去就能回来,只要让咱们找到一块地扎了根,那就要窜天地长,非把他房顶给掀开不可!”

“好,我听你的。”景山也不含糊,“你点兵吧!”

翟广点了一半精壮能战的人,先把事先准备好的石头滚木推下去,眨眼的功夫封住道路,然后大张旌旗,从山上杀出。

刚才说话间他已经估摸出了那队官兵的大致人数,顶多只有四百人,不到他的一半,又是出其不意,赢面很大,哪怕最后没劫到东西,也不怕不能全身而退。

他留了一部分士兵在山上,居高临下对着被截断去路的那队官兵放箭,既是杀伤,也是掩护。果然,官兵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袭,一时陷入混乱,趁着这个功夫,翟广一马当先,已经冲进官兵当中,将他们拦腰截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