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页)
崔孝先自从那日停云楼一会后,为着避嫌,这样的宴会就再不亲自出现,只让两个儿子同刘钦交往。刘钦通过他结识的勋贵也大多有样学样,只让族中子弟与刘钦相交,有的时候互通有无。包括刘钦在内,席间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聚时或是游猎,或是宴饮取乐,并不打眼。
崔允信把翟广现身的情报告知刘钦时,这一消息还没传回中朝,又或者是一些人已经知道,但一时还没传进宫里。崔允信说完之后,一时满座哄然,就听一人骂道:“日把欻!老邹个瓜皮,换了额,么翟广,怂给他打出来!”
这人是个老陕,乃是开国元勋之后,因当初本朝太祖龙兴便在关中,其族中世代都引之为荣,即便已经随朝廷到了江南,也不愿说官话,但一席人久居长安,倒是都能听懂。
他本来还想再说,邻座马上踢他一脚,他反应过来,忙噤了声,就听旁边人打圆场道:“老邹平不了翟广,对咱们正是好事呀。要是翟广真折在他手里,陆将军还有用武之地么?我看是天意要陆将军成此大功。”
刘钦推举陆宁远出京平叛,是他刚回朝没几天就定下来的事。满座人都知道他的用意,见他对陆宁远十分推崇,虽对此人并不熟识,但当着刘钦的面,却也不吝时不时捧他一把,尊称他一句“陆将军”。
况且陆宁远是陆元谅之后,而陆元谅乃是当日赫赫有名的北军大将,生就是北人,更又镇守九边重镇多年,一生都没到过江南,在他们眼里,便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陆宁远身为其子,就也被自然而然地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说得正是!”旁边一人附和道:“不过话说回来,真是奇了怪了,就那么几个人,怎么死活就拿不下来?老邹真就那么没有本事么?”
“哼,兔子拉犁耙,他没这个力呗。不管怎么,总归是好事,来,这杯干了!”
几个人起哄地一笑,颇为开怀,把杯举起来正要喝,见刘钦没动,迟疑着又放下来。刘钦笑了一笑,也举了杯,“说得对,看来一个月之内,陆靖方就能出京了。嗯,也该是在朝上吹吹风的时候了。”这话一出,原本因为他刚才那短暂的沉默而变得有些紧张的氛围忽地松快了,众人纷纷附和,各自心中会意,一起同饮了这杯酒。
刘钦搁下杯子,抬眼看去,又是锦帐玳筵,金玉罗绮,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都是这些天惯见了的。此时此刻,距此几百里外,翟广又在做什么呢?眼前满堂膏粱,和他们的父执,在像这般极宴娱心意、清歌痛饮之时,知不知道,漏舟水已漫到了小腿,屋中大火已经舔上房檐?
他站起来凭栏而望,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他们可会知道,就在不远的地方,星火已落在了秋原之上?
他吸一口气,收回视线,见满屋的年轻人正面带疑惑和不安地看向自己,到底将心里话忍住了,没有当众说出,想了一想,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京里繁华,果然不比别处。”说完,对众人点点头示意一番,推开门自己离开了,只留满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刘钦离开之后,马上让人向岑士瑜送上拜帖。
当初岑鸾轻侮于他,被他砍断两根手指,后来岑士瑜去找刘崇告状,但因为刘钦赶在他的前面,刘崇已经先接受了他的说辞,再见岑士瑜时,不等他开口,就先把他父子痛骂一顿。刘钦则火烧纸马铺,落得做人情,在刘崇面前给岑鸾说了好话,没追究他那句“诛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论,放了岑鸾一马。
如今该是向岑士瑜讨回这个人情的时候了。
岑士瑜兼掌户部、工部两部,想要钱粮,朝他伸手最是恰当。先前时机不到,刘钦就没有向他开口,如今邹元瀚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刚才席间得了他的暗示,明日早朝时,聪明如崔孝先等人,便会重提让陆宁远出兵支援之事,只要岑士瑜松口,不怕不能成行。
只要陆宁远带兵离京,无论是不是能毕其功于一役,但不出意外的话,总归能在翟广面前占一胜场,局势定然翻然一变,他必不会再同现在这般处处受制于人。
一应事情安排妥当,深夜时分他才回府,问起陆宁远,却还没回来,临走时也没说去哪。刘钦在京中已有耳目,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去向倒也不难,当下便招来一人问了几句。
他问过之后,神情微变,挥手让人离开,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愣了一会儿。旁边,从小照顾他长大,后来随他一起出宫开府的老仆德叔提着灯笼问:“这么晚了,殿下还不回去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