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3/3页)

两世以来,他收到的信件无数,有传递军情的、朋友问好的、写诗赞颂他的、讨好的、求助的,但很久很久不曾有人像这样在信里问他,天气很冷,他的腿有没有再疼?

帐外韩玉的脚步声忽地被掐灭了,帐中灯火一时飞到数丈之外,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和手掌上的那几行字。那字像黑色的铁,却一霎时烧得红了,嗤嗤烫他的手。他手上一松,信纸掉下去,赶在它们落地之前,他又猛地将它们抓住。

他没有了父母亲人,要好的朋友常在身边,彼此间少有需要互相去信的时候。虽然有一个妻子,但两人并不是寻常夫妻,出征在外时曾小云虽给他写过信,却也不曾问过这个。刘缵对他还信重的时候,常常给他去信,但也很少过问他的私事,他也没有对别人说起过。

上一次他收到这样的问候,还是许多年前,在父亲还没去世的少年时候,陆元谅从大同写信寄给在长安家中的他,问他近况、最近读了哪些书、腿有没有好一点,再然后便是这个晚上。

他是又一次收到这样的信了,可是怎么,可是怎么,写信问他的人竟是刘钦呢……

他忽然感到一阵茫然,好像跌进一个不实的梦境,可迷迷糊糊将信纸翻过几遍,也没有从那里面醒来。那几行字还在那里,连一个笔画都没有改变。

他愕然抬头,看向帐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那里看,只是突然间感到阵强烈无比的思念之情,就像刚刚得知父兄死讯之后的那段日子。可是刘钦没死,还好好地活着,只是不在他的身边。他忽然非常想知道刘钦现在在做什么,想看看他的眼睛,想听听他的声音,想握他的手,想和他说好多好多的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实在太想了,心里长出野草,飞马在上面奔驰,大风在原野上扑面而来,既无处躲藏,也无法控制。他好像一刻也没办法多留了,只想现在就回到建康。可是只为了这一句话、两行字,他怎么就能置一切于不顾,擅自回京呢?

他压下心绪,摇晃着找到一根廊柱靠住,定一定神,拿起信往后看去,然后又是一愣,回过神来,两步跨到案前,几下把包裹拆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竟然都是战袍,一件叠着一件,每一件都是红色的。

他像是被什么砸中,头脑当中猛地一晕,慢慢坐在桌边,第三次拿起手中的信。信的最后,刘钦说,之前分别时只送给他一件衣服,事后想来总觉不妥,脏了破了没有可更换的,于是就多寄来几件,让他轮换着穿。末了还说,他如果嫌太多,就分给张大龙他们,分不够时,写信再向他要。

帐外,角声倏忽响起,该到点卯的时候了。忽然一人带着一身露水,挟着冷气掀帐进来,正是李椹。

“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