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2/3页)
刘钦走后,他很快便接受一场大变已迫在眉睫的事实,却用了很长的时间方才思索出一个两全之法。早些时候,刘崇将京营交给他暂管时,曾给他一面令牌,让他无论何时都可进宫面见自己,不知他那时候是否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对天子的这份信重,周章自是不敢辜负,便秘密出府,打算夤夜进宫言事。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身处漩涡之中,便没走正门,从后门悄悄出去,谁知车架刚行出不远,便被人拦住。周章一惊,不得已摆出官架子,让人放行,但心里已有预感,知道自己恐怕不会轻易脱身。果然,来人即便知道了他是当朝兵部侍郎,也丝毫无动于衷,举止间带着客气,却是不容他拒绝地强押他到了某处。一下车,他便瞧见了刘缵的脸。
刘缵和往常一样,面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问:“深夜匆匆出行,大人定是遇见了什么要紧事,不知是否有我能帮忙之处?”
周章此时正不知道他到底作何想,存心试探,于是坦然承认道:“多承殿下美意,下官正要入宫求见圣上,军情紧急,不容耽搁,下官这便要去了。”
刘缵道:“正巧我也有事欲求见父皇,奈何因我母舅近日之事,父皇迁怒于我,始终不许我入宫拜见,近日我正好借大人的光进宫。”
周章拿不准他的意思,见他毕竟有放行之意,暗暗松一口气,让刘缵上了他的车架。谁知刘缵上车之后,却不让人启程,反而聊起陈执中,说他身为大臣,在狱中却连番遭人逼问,竟是要将他置于死地之意。
周章虽然对他暗怀感激,心中却自有是非曲直,当下并不逢迎,只道:“观陈尚书平日所为,周维岳所劾诸罪,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至于是否有实据,假以时日朝廷定能查明,功罪自有圣明裁决,臣不敢妄言。”言下之意乃是说陈执中实在是罪有应得。
刘缵听出他弦外之音,暗暗皱眉,却也未恼,“舅舅确有错处,这些年他瞒着我……哎,事已至此,倒也不必再提。只是他纵然千错万错,总还是罪不至死,眼下看这形势却是要将他往死路里逼!更何况不必我明说,想大人也知,这岂是冲我舅舅一人而来、想要的又岂止他一个脑袋?”
周章坐着不动,呼吸却蓦地快起来,两手在袖中悄悄捏紧,明知道心事被说中,却不敢露出什么异样。刘缵又继续道:“我身边的人,都劝我先下手为强,可……他毕竟是我弟弟,他能不认我,我却不能不认他,是以几次按下众人之议,只是生死关头,不能不自保而已。”
周章暗惊:他果然已经知道了刘钦的打算!至于自保,又是指的什么?莫非他也决心动手不成?他定一定神,拿话挑他道:“陈尚书知交好友遍天下,听闻禁军统领恽文石也与他交好,殿下想要自保,想来当是容易得很。”
听见恽文石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刘缵心里也是一惊,眼神忽地一厉,在昏暗的车厢当中扫向了他。
“不错!”出乎意料地,刘缵居然一口应下,“恽文石忠心于我,借他之手,禁军、甚至几个宫门也都在我之掌握。非但如此,雀儿奴在禁军和宦官当中安插的人我已经摸清,就是他三日后的计划我也已知晓了十之七八,他实在没有半分胜算。”
他说着,转向周章,“大人此去,是入宫告密的、还是为雀儿奴求情的?”
周章心中震撼不已,久久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在试探刘缵,可刘缵何尝不是在试探于他?对刘钦的计划,刘缵说自己已经知晓了十之七八,那其实最多便是十之五六而已,他是想要从自己口中探得更多。可虽然如此,刘缵话中那句“三日后”实在让他不能不心惊——他竟然已经清楚到了这种程度!更何况既然刘缵已经知道刘钦在禁军当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那便相当于已经知道了此人是谁,更不必提刘钦在宦官当中的耳目,此人甚至都未曾告知给他。
周章背上缓缓淌下两行冷汗。在这一刻他马上明白,刘钦行事不密,计划大半已经被刘缵探明了,绝无半分胜算。震撼之后,在他心底里却反而并不奇怪,一个念头倏忽闪过:刘钦把计划那样轻佻地告知给他,便足见城府不深,难成气候,毕竟他二人已经——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刘缵又继续开口,“如今夏人逼迫甚急,父皇传位已成定局。雀儿奴太过心急,真让他这么闹下去,恐怕到最后只有一个下场,我不说大人也必知道。”
周章背上汗水缓缓从衣服间洇出,幸好天色昏暗,他又面对着刘缵,一时倒未让他瞧见。他一面听着刘缵的话,一面分心飞速思索:是的,决不能给刘钦动手的机会,不然陛下不杀他,刘缵也必不能饶他。可是刘钦不动手,刘缵就真能放过他性命不成么?自己的京营兵,是不是能拿来做一只筹码,可是刘缵会轻易放走他么?他如果身死,京营当中纵有数万人,那也没有半点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