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周章不知刘缵究竟知道多少,如果有意说错,与刘缵所知相悖,恐怕弄巧成拙,刘缵未必会放过他去,说的时候便未加编造,果然取信于刘缵,刘缵答应同他一道入宫。

只是刘缵尚有些安排,没有急着动身,先传出数道命令,具体内容不曾出示于他,传于谁手自然也不会坦然相告。周章在一旁等待着,忽然想到陆宁远的忽然闯入,和他那没头没脑、心急如焚的一句,“周章不可信”,心里猛然一颤,随后有如刀绞。

当时他只觉莫名其妙,可现在想来,陆宁远的那句话竟像一道谶语,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于刘钦而言,不正是不可信么?但想要救他,别无他法,前路如何,他实难逆料,但愿他的选择是对的罢。

两人动身之时已值深夜,当时已经宫禁,自然不是面圣之时,但周章有刘崇御赐令牌,这些日子里可以随时求见,卫士检查之后便即放行。刘缵似乎有些紧张,不住转着眼睛左右看着,一时并不出言,对他这御赐特权既不恭维、也不打趣,仔细看时,鬓角还有淡淡的反光。周章见了,心情愈发凝重,只默默跟在宫人后面。

刘崇已经躺下,只是心事重重,还未入睡,听周章深夜求见,还带来了长子刘缵,知道是出了大事,忙起身见这二人。他举棋不定,原本因着陈执中之事,预备晾刘缵两天,同时也要再看一看朝中的风向,再决定对陈执中如何处置,见刘缵行色匆匆而来,故意厉色道:“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刘缵慌忙道:“儿臣不敢惊扰圣驾,实在是出了要事。”

刘崇问:“怎么?”

刘缵伏在地上,看了周章一眼,像是极难开口。刘崇见他这幅作态,心里已有所预感,脸色愈发紧绷,却不开口。果然等不片刻,刘缵终于沉不住气,道:“太子似有谋反之迹,被儿臣侦知……”

他此话一出,便如块石头敲在青砖上,空旷的大殿当中蓦地一声脆响,没有人说话,只有一道余音悠悠不绝。好半天,刘崇哑声道:“你且说来。”

刘缵在地上磕了个头,将所知对刘崇一一道来。

先前周章对他所讲的与他所知并无出入,可见一来周章应当没有骗他,二来朱孝因妹妹之故,也是真心为他所驱使。将两人所说,并他在太子府安插的其余探子送回的情报合在一处,刘钦的真正计划便基本成型了,只差些细节而已。

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全都是刘钦做出的假象,但一来所有的消息源都被他误导,这样的事情几乎没可能发生,刘缵也不会相信;二来这样拼凑出的计划本身已经足够真实,拿来给父皇看,父皇定不会无动于衷。父皇得知之后,是痛下杀手也好,打草惊蛇也罢,主动权都在他的手里,刘钦无论是不是要如此行事,都必将落入被动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偷眼瞧刘崇神色,但见他脸色发白,一根根胡须都微微颤抖着,知道他已经信了几分,心中一喜。随即就听刘崇问:“如此机密,你是如何得知?”

刘缵没有说朱孝的事,只说是刘钦找周章密谋,周章心向君父,思觉不妥,便来向他报信,两人一道入宫求见。刘崇果然马上问周章:“周侍郎,衡阳王所说可属实?”

周章伏地垂手道:“所言属实。”

刘崇不说话,过会儿忽然道:“朕倒不知你二人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让刘缵本来已近放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父皇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疑心这是自己和周章共同设下的圈套?还是因两人一同入宫,反而把这事弄拙了?

他本来可以不带周章,自己一人进宫,只要透露出刘钦谋反的只言片语,刘崇就必不会对他闭门不见。可他为了让自己所说更易取信于刘崇,这才没有干脆扣下周章,反而冒着关键时刻周章背叛于他的风险特地同他一道进宫。

难道他做错了,不该如此么?现在要如何,提前起事么?

正心思飞转间,刘崇忽然开口。刘缵神思不属,这一下竟被惊得一个激灵。他慌忙定神,随后才想起刘崇刚才说的话,他是在问自己:“那你看该当如何处置?”

他刚才失态,这会儿连忙补救,不假思索地道:“儿臣以为,此事尚有些捕风捉影,是真是假,还赖父皇圣断。儿臣此来,只是想提醒父皇小心为是,善保龙体,万勿为人所乘。”

刘崇听来,神色似乎缓和了些,但声音仍是严峻,“朕是问你,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刘缵浑身又是一颤,心中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拼力稳住身形,又拼力让从自己口中吐出的字不发抖,“以儿臣愚见,不妨立即召太子入宫。他如果心中无鬼,自是坦然应召,若是有鬼,自不敢来,定会提前行动。父皇当速调禁军扑杀,同时命城外京营戒备,此外,为防有失,应当严守宫门,临时更换所有守卫;派一支军队加强武库处的守备;严密监视太子府,一有异动,随时响应。如此,儿臣不敢说是万安之策,还望父皇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