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刘钦很快来到宫门外边,下了轿子。宫门紧紧闭着,在夜色当中显得格外森严冷峻,高不见顶,月亮隐在高高的宫墙后边,竟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宫门守卫问明了来人,连忙开门,静夜中但听得吱呀呀一串突兀的响动,宫门在刘钦面前打开了。

守卫行了一礼道:“殿下,陛下让您一个人进去。”

刘钦抬眼,向深黑色的大门后面,那条长长的甬道看去。石板上泛着淡淡的青光,有如霜雪铺地,明明正是夏夜,却显出阵阵寒意。

踏进这道宫门之后,该当如何?明日的这个时候,定然已经尘埃落定,他是已然身死,还是龙门一跃,从此手执日月、独运乾纲?

刘钦没有急着动身,抬头向不远处的城楼看了一阵,等奉命传旨让他进宫的宫人催过两次,才抬脚往里面走。

在他在宫门口徘徊的时候,身披全副铠甲、手按钢刀的恽文石同他相隔只数丈远。

在此之前不久,他接到刘缵密令,当即发难,除了俞煦和其手下将官的盔甲兵器,各自绑缚起来,留待之后处置。俞煦挣扎着大叫,质问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恽文石只冷冷答:“之后你就知道了。”严密控制好他,便带人离开了。

现在只探得俞煦与刘钦交好,两人曾几次私下聚会过,俞煦又有一个弟弟在江北,曾同刘钦一道与夏人作战。虽然目前还并没抓到俞煦参与进刘钦谋划的实据,但小心为上,起事之初第一件事便是要把对方的棋子都肃清出去,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何况只是将俞煦卸甲,没有取他性命,已是恽文石看在两人多年共事之情的份上,对他格外宽大了。等明日事情落定,若查出他并未参与,再放他不迟,想他定能理解。

恽文石先收到刘缵密令,马上又收到刘崇的命令,已知道计划有变,不止时间提前到今晚,一应调动也和之前不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有依令行事而已。

幸好刘缵与刘崇的命令彼此互不冲突,并不难办,他马上召集禁军各部,对众将官大声道:“今夜不太平!陛下刚刚发下口谕,让我等小心戒备。章明,你带所部去到武库周围埋伏,一旦发现有人擅自攻击武库,陛下有旨,无论何人一律当场格杀!”

“崔允文,你带所部——”他说着,忽然改了主意,“汤子平,你带所部去到东宫外面,严密监视其动向,太子牙兵若有异动,一律击杀,不许留情!”

崔允文是崔孝先长子,因功课不好,未走科举正途,而是武举出身,在禁军当中走这么一遭,明摆着只是镀一层金,日后定然身份尊崇不可限量。虽然明日之后,一屁股坐在太子那边的崔孝先本人将会如何还不可预知,但以他的资历,恐怕未必立时失势,恽文石不愿这么早就得罪了他,如把守武库、监视东宫这类杂活也就不好交给他这大儿子干,稍一思索,便将崔允文留在自己身边。

与父亲和弟弟不同,崔允文为人很冷,和谁都不热络,最重要的是,和刘钦始终不曾有什么交往。如果说他父亲崔孝先是一株墙头草,那他就是一棵树,根深干直,扎在地里就不动了,任风往哪边吹,他都立在那,谁也不认。就连之前斗争最烈时,他父亲崔孝先为了刘钦往来奔走,磨破了嘴皮,他弟弟崔允信也受挂落被罢官,崔允文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恽文石曾想过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但出言试探过几次,便放弃了。他看出崔允文实在不是乖觉的人,在他身上下功夫只是徒费口舌而已,但越是这样的人,在这种争斗之中其实便越是安全,因为他说不动此人,刘钦那边也是一样,把崔允文带在身边,倒不担心有什么风险。反而因他为人一板一眼,执行命令时从不打折扣,使用起来倒颇为顺手,一会儿一旦需要交手,别人或许顾忌身家性命,不敢冒犯太子,崔允文却不会,不怕他临阵手软。

恽文石安排毕,携着崔允文,领剩下的人埋伏在今夜原定由俞煦负责守卫的宫门、也是刘钦入宫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刘缵的消息。

很快,刘钦入宫了,在门口徘徊片刻,似乎心怀顾虑,不敢直入宫门。恽文石反身躲在墙后,手按着未出鞘的刀,示意所有人不许出声,探头露出一角,一只眼睛紧紧盯着刘钦,只等收到信号便率众突出。

可信号始终没来,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刘钦孤身一人从自己伏击圈中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刘钦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任刘钦有三头六臂,在他的数百甲士面前也绝无幸理。没能在此时动手,恽文石不免有些可惜,却也不出意料之外。

之前刘缵几次同他商议,无论如何制定计划,每每都会透露出不到最后时刻都不要做第一个动手的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