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第2/4页)

另一人插话道:“剩下半座倒是不用,因为本来就是人家的。”

前一个人被插话了,也不介意,接着又道:“说是给他,其实都是经他过一遍手,给岑家的。那都是人家的产业。”

周维岳想要追问更多,百姓们却不肯多说了,有的是因为心怀顾虑,有的则是干脆说不明白。幸好和周维岳一起被关押的李老汉和他儿子李方都是本地人,口音接近,代周维岳同他们聊了一阵,彼此熟悉起来,周维岳才大致明白了一些情况。

他们聊及被关押进来的原因,竟然各人有各人的冤情。

有人是前些年赶上荒年时走投无路,被迫把家里的田地给贱卖了出去。城中最大的富户、最能出得起钱的,自然首推岑氏,别人就算能出得起买田的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荒年地贱,这时候买地能把价格压得极低,等年成好了,那是十倍二十倍的收入,这时候只要有本金,谁都知道现在买田是个好路子,但这么好的赚钱路子,他们岂敢染指?只能让岑氏把大片大片的好田都买了,自己在旁边捡点边角料。

这户人家贱卖了地,是拿了笔钱救急,但好几张嘴吃下去,那么点银子迟早被坐吃山空,为了以后的生计,只好给岑氏当佃农,地还种自己的那片,不过地里的东西自己只能分到一点,就这么一分一分扣着,好容易攒足点钱,想赎回自己家田,没想到对方要价居然翻了二十倍。

卖地容易,再想买回来就难了。他们不愿意一直当佃农,想着怎么也要赎回自己从祖辈就种下的地,为着有钱,只好又借了岑氏放给他们的贷。结果田是赎回来了,哪成想利息越滚越高,一直滚成了他们借之前完全无法可想的天文数字,一家人这辈子都还不上了不说,往后子子孙孙传下去,越传就差得越多。

最后田又被收回,还欠了更多的债,又成为他家佃农,这次要世世代代为岑氏家打工。他们觉着受了骗,不服,和周维岳一样,告给官府想要个道理,结果县令都没见着,就被魏大带人打了一顿,挨打后就关在这里。

周维岳听了,只觉义愤填膺,谁知往后又听了别人的,这才知道这人经历就是放在这间牢房里面,也不算多么出奇,要是放在整个江阴,恐怕更是冰山一角。

还有人是河退水,退出来岸边几亩他家原本的水田,结果被岑氏看上,就强占了去,说是他们的,打官司打不赢,被扔进监狱;有人则是家里女儿被哪个子弟看上,给糟蹋完了又不肯娶,羞愤跳河,家里两个哥哥去讨说法,全被打得残废,母亲气急攻心死了,父亲告官被投下狱;还有人则就是路上冲撞了岑氏家仆、或是发生了什么口角,就被扔到这里来了,每人都缘由都不太一样,据说别的监舍还有更多。

周维岳只气得嘴唇发白,簌簌而抖,一个没坐住,往后便倒,被李方眼疾手快扶住,这才没摔在地上。李方惊问:“恩人,怎么了?”周维岳缓过口气,自己坐起来,喃喃道:“可恶、可恶!”

在方明俊给他留下的资料当中,这样的事情其实屡见不鲜,可是亲眼见到这些人,亲耳听他们说话,亲身体会他们在自己面前或叹息、或流泪、或愤愤不平地跺脚、或麻木地摇头叹气,他心里便又是另外一番滋味,愤怒已极,难以言说。

就在这时,刚刚在堂上的那个县丞倪小林下到地牢来了,装模作样地在各个监舍巡查一番,就走到了他面前。他视察的时候,刚好是用饭时间,每个犯人都给一碗稻壳饭,周维岳也分到一碗,只不过他那碗稻壳格外的多,又有碎石子,基本没有几粒米。他安然拿筷子挑着吃了,左右平日里也只得三分饱,吃这么一些于他而言十分正常。

附近百姓已经和他熟了,见状都知道这是牢头要整治他,如今县丞亲自来了,他还不赶快服个软?纷纷推他、给他使眼色,周维岳只当不见,见倪小林过来,抬头与他对视。

有人在后面小声劝:“你别这么强项,小心魏大弄死你!”

周维岳在地上坐如山岳,看着倪小林大声道:“国有国法,我不信朗朗乾坤之下,会有人胆敢公然颠倒是非,草菅人命!”

倪小林亲自过来看他,就是隐隐感到他身份并不一般,担心抓这人抓出什么问题出来,这才特意跑这一趟。见周维岳一身凛然正气,不由愈发地心里打鼓,鼓起威势叫了一声:“大胆!”声音高亢,在大牢里面回声阵阵。他看看左右,又道:“你不过一个江湖浪子,竟敢大言不惭,张口国法,闭口是非……你到底是什么人,还不速速从实交代!”

他这样恐吓,其实是想逼迫周维岳道出实情,交代他的真实身份。可周维岳并无此意,刚才那般出言,便是要引他忌惮自己身份,不敢在牢里害自己性命而已,闻言只鼻孔朝天,并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