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刘靖丧礼已毕,耽搁多日的朝会便恢复了,之前暂且搁置下来的许多人事也都到了清算的时候。
刘钦服过林九思几副药,眼睛渐渐能看清楚,虽然一时间还没有恢复如常,但上朝时的举止已经和平日一般无二。不过他倒不觉着是林九思的功劳,按着上辈子的经验,就是不吃他这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开始恢复了。
“对夏人这一战不利,责有攸归,兵部的奏表朕已经看过了。”刘钦多日不在群臣面前露面,再一听政,神情比往常更加严肃,
“秦远志首败于夏人,致使合围不成,虽然后面整军再战,功不覆过,降爵三等,仍留江夏听用。”
他随手翻阅着兵部呈上来的表功论罪疏,其实这个距离还看不清这么小的字,只是事先都记在心里,“另外两路合围兵马中,熊文寿顿兵不进,殊乖朕意……”
他这措辞严厉非常,听得人战战兢兢,不知一会儿还要抛下什么话来。兵部官员更是暗暗寻思给熊文寿议的罪是否轻了,低头竖耳听着他下面的话。
只有熊文寿本人低眉顺目,神色安然,既没有震怖畏惧之色,也没有开口争辩之意,朝中熟悉他的人见了,无不心中纳罕。
“使陆宁远、秦远志残部独对夏军,贻误战机,罪过实大。”
朝中稍通军事的人都暗暗想过,如果熊文寿能有后来勤王时那样快的脚程,或者哪怕稍慢一点,没有一连多日顿兵不动,对狄庆的合围未必不会成。
那时陆宁远、秦远志一路半军马都能和狄庆打个有来有回,正焦灼间,谁的援兵到得更快,胜机就握在谁的手里。熊文寿一路人要是能按时赶到,狄庆未必能讨得好。
若说元涅大军突然压来,是无论如何战胜不得的,只能被动抵挡而已,败了也就败了。那对狄庆那路,其实一度是有大胜的希望的,只是哪里都差一口气,到底还是白白错失了机会,落下一个不胜不败的结果。
“本该降职三等,念其之后在江北与元涅交战多有事功,贬为指挥佥事,仍统原所部人马,以观后效。”
熊文寿出班跪地高声道:“谢陛下!臣定肝脑涂地,戴罪图功,不负陛下!”
刘钦点点头,让他起身回到朝班,眼看又要说起旁人,众臣见了,彼此不敢互相示意,心里却均感难以置信,没想到熊文寿这事竟是这样轻易揭过。
薛容与已经有引愆之意,只是还未找到时机出班,见刘钦对熊文寿这样偾军误国之辈都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心中也颇怀疑虑。
如果放在之前,他大概已经怀疑起刘钦是被这一次战败消磨了心气,但现在全不作此想。如果说之前那阵,外有刘骥之乱,内有朝臣无数攻诘,刘钦心意仍不稍回,信任他如常、也支持周维岳如常,还不能让他知道眼前这位天子是什么人的话,那元涅军出现在江淮的消息送来,举朝震怖失措之时,刘钦却能泰然安抚众臣,断言元涅此来必定无功,猝遭大变仍能有如此气度,他也该看清楚了。
他想刘钦如此行事定有原因,说不准与前些天熊文寿入宫有关,只不知两人都说了什么。正寻思间,那边刘钦又开口道:“至于秦良弼——”
秦良弼也同熊文寿一般出班,因还未宣读如何处置,只垂首肃立。
刘钦没有私下见他时的温和之色,坐在殿上,神情俨然,“不尊号令,贸然浪战,以侥幸一时之功,致使大军落败,折损甚剧,同熊文寿一般,也当降职三等。考其后来收拢军队,在江北抗扼元涅之功,兹降为指挥佥事。虎臣,你可有不服?”
秦良弼早有预计,也不奇怪,撩袍跪倒,大声道:“臣轻敌败军,理当受罚,无有二言!臣往后定持重任事,谨慎弄兵,绝不重蹈覆辙!”
他久在外镇,如薛容与等许多朝臣都没亲眼见过他,却也听过他的名号。见他身材孔武,面容凶恶,只道他受此处分定要吵嚷起来,谁知他竟如此服帖,不由更奇。
秦良弼站起一半,刘钦却道:“且慢,朕的话还没说完。”秦良弼忙又跪了回去。
“这是兵部的意思,朕却认为如此处置不算妥帖。”
此言一出,秦良弼微微一怔,兵部官员也提起心来,不知是该出班争辩还是谢罪。
“败军有不同的败法,有力战而败的,也有畏战而败的,二者岂能等同?秦良弼虽然违抗朕持重之命,察其心思,却是想要寻找战机,以图能挫败夏人威风。”
“自朝廷播越以来,夏人披猖,江北各州县多的是未接敌而逃、面对夏人放肆穿插腹地却不敢出城一步的大将。这些人不持重么?明知道夏人兵力强盛,便干脆避而不战,保存力量,自己一军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可天下事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