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第3/3页)

可他万没想到,刘钦竟然就这样揽过于己。他可是登基只数月的天子!如何便敢当着满廷大臣如此下罪己诏?

他但感胸中一阵激荡,虽是文人,这一刻却如疆场临敌,骤然生出股奋不顾身的慨然之感,便待要涌身上前,挡在刘钦前面,独揽其过,谁知还未踏步出去,陆宁远便向他投来一眼,只这一眼便将他钉在地上。

这一瞥既非安抚,也非警告,却莫名带着他平日不显、也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威严,自薛容与面上扫过。薛容与稍一犹豫,便未出列,在这片刻的功夫恍然想起,鄂王生前带回的平叛军现在正由陆宁远暂领,屯驻京外,足有数万人;京营大军也早由陆宁远管代,在其南下平叛之前便已听命于他。

如今数路兵马铩羽而归,独陆宁远全军而退,在江南江北都与夏人打过硬仗,加上平叛之功,在军中威望渐隆,举国为之瞩目。且不说平叛军受他统御已久,必无二心,料那些早已群龙无首的京营兵将也不敢不听他辖制。

合此二者,京畿军权已尽归其羁绁。而军权在他手里,也就相当于在天子手里——此事朝中无人不知。除此之外,禁军、羽林,五城兵马司,也早在数月之前便开始被一一换血。今日刘钦独揽其责,并非孤注一掷,其实是兵马傍身,军权在握,有恃无恐!

思及此,薛容与息了出班之心,拿着笏板的手却有点发抖。

若按他先前的构想,刘钦即位之初便历此首败,就是顾念君臣之情,不将他推出去顶罪,他自己也要主动站出来承担罪责,既替刘钦平息群臣之怨,也是给朝野一个说法。

但同之前许多次一样,刘钦又一次张开羽翼保护了他,恩遇之隆,本朝百余年之中也只寥寥数人,他何德堪之?计往后只有披肝沥胆,罄竭心力,知无不为而已。

“还有最后一事。”刘钦的声音再度响起,“岑士瑜已经羁押多日,三司问审,罪责已明。其人怙恩恃眷,窃持权柄,蔽翳朝纲,比年贪腐,家资累万,触目惊心,横行乡里,不可尽道。为相以来,更是愆戾山积,以至官以财进、政以贿成,贪风不止,民怨日深。值此国难之际,仍不思易辙,当日倡言弃长安而走,便误君父实多,至于今日;南渡以来,窃鼎铉之位,却只知因循苟且,上下沆瀣,以至国事日非,民不堪命。追其所为,可说死不蔽辜!”

“朕初承大统,本念其虽无夹辅之功,却尚有数十载焦烂之劳,本欲曲赐矜原,网开三面,放其生路,奈何其自绝于朕、自绝于天下,竟纵家人行刺驾之事,委实丧心病狂,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前外事未定,虏尘扬起,朕无暇他顾,这才稍宽数日。然攘外者必先安内,岑士瑜及其逆党如何处置,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议定之后,明日需给朕个说法。”

他已说了“死不蔽辜”四字,如何处置,岂用多言?让三法司上奏,只是走个流程而已,三司长官只有唯唯领命。

这一番声色俱厉的话砸下来,满朝大臣当中,未被岑士瑜一案牵连下狱、如今尚在朝班的,无论是岑昔日好友,还是门生故吏,竟无人敢为他说一句话,只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垂首肃立而已——

为官有年,众人今日才知,天子之威,竟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