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第2/3页)
“夏人不过塞外蛮族,如何能一口一口吃下我江北那么多的江山?其人口不过我大雍十分之一,精兵不过十余万,竟能纵横中原,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地!这是因为什么?”
“倘若当初不是曾图弃城而降,夏人如何那般轻易就攻破我山陕门户,席卷全秦?倘若河南诸守将能力战夏人,他们如何能短短数月便至山东境内?倘若天底下如秦良弼这般敢战之将再多几个,朝廷何至于失土如此,至今日只在东南苟安的地步!”
“秦良弼人谋不臧,轻敌浪战,有败军之罪,自是不能不罚。但只他不畏夏人、在元涅大军面前仍不落胆这一条,朕就要大大地褒奖他!战敌而败,与畏敌而败,若是混为一谈,一体处置,何以慰同夏人浴血死战的前线众将士之心?”
“因此朕意,”刘钦将兵部奏表扔在地上,“秦良弼军中,自他而下,其麾下众将官,皆不许论此次战败之过,只述其功。轻敌之罪,由主帅秦良弼独任其咎。秦良弼论功论罪,原该降职,敕令却不必下发。其人由朕特简,命其仍任都指挥使,所统兵马如前。着即重新拟敕,朕要亲自过目。”
好半天,兵部尚书才颤巍巍出班道:“臣领旨!”
秦良弼这才反应过来,浑身一震,伏地重重磕了一下,起身道:“谢陛下!”
刘钦挥一挥手,让他退了,眼望着众人又道:“朕也知道,当初是朝廷失策,中原诸将眼望銮舆南下,人无战心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可朕今日如此处置秦良弼,便是告诉大家,从今往后,朝廷对夏之策再不同了!”
“若再有畏敌如虎、不敢一战,美其名曰‘老成持重’,以致贻误战机之人,无论官爵高低,朕绝不姑息,必定一贬到底!若有力战抗敌,守土卫国,更甚至有兴复之功者,虽千金之赏,通侯之印,朕也绝不吝惜。自今日之后,汗马之勋,虽微必赏,畏敌之过,虽小必究!”
“朕今日所言,即日制诏用印,传往江南江北各州,宣布遐迩,咸使闻知。”
熊文寿站在朝班当中,但感脸上火辣,好像让人抽了百十鞭子。旁边没人看他,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心里都清楚,刘钦褒奖秦良弼,便是在打他熊文寿的脸,这一段长篇大论有多少个字,便是在他脸上抽了多少下。
若非先前那一番谈话,熊文寿猝遭此变,心中不如如何怨恨刻毒,但现在他竭力控制着,脸上始终不曾变色。这巴掌虽疼,他却是心甘情愿挨了这打,没什么可说的。
旁人看他熊文寿,只知道他前次对刘大同见死不救,后来对陆宁远弃之不管,现在又顿兵迁延,仿佛一个任夏人揉搓的面团团,可谁还记得,在朝廷南渡之前,他熊文寿也是和夏人真刀真枪地拼过的?到现在他大腿上面还有一道长疤!
难道他熊文寿自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就是没脸没皮、没骨气没血性的人不成?难道他披甲从军,就为了让夏人追得东逃西窜、找个安稳地方龟缩不出?难道他愿意让人指着鼻子、唾在脸上,在他眼前浩浩荡荡地来、又大摇大摆地去,只当他是一个屁,理也不理?
他难道真是生来就甘心如此?
“最后是陆宁远。”那边,刘钦已经又道,“议功甚轻,拿回去重新拟来!”却只有这样一句。
兵部尚书这会儿还未回到朝班当中,忙又躬身领命。陆宁远听见自己名字,原本打算出班,闻言便站着没动。
刘钦这一番发作过后,脸色比之前倒好了些,让内侍捧来一摞公文,和颜悦色地道:“这是之前各位的弹章,有弹劾秦良弼之前力主对夏出兵,误朕败军的;有弹劾薛容与扰乱朝堂,让夏人乘衅的;还有些弹劾周维岳的,老生常谈,朕就不多说了。”
“这些朕都看过,一概不准。当初决意对夏用兵,是朕自己的意思,也是朕乾纲独断,亲自定的大计,与旁人何干?是朕思虑不周,以有此败,朕独任其责,当初劝朕持重者有功当赏,言战者也一律无罪。”
薛容与一愣。前些天对他的弹章如雪,除去说他力主改革,扰乱人心之外,他当初倡言同夏人交战,更是授人以柄,让那些人寻到由头,必欲置他于死地。
败军之事,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他已想好,同样是当初公开主战之人,陆宁远深受刘钦信重,秦良弼也坐拥大军,不可轻动,想来想去,担责之人舍他其谁?
今日朝会之上,他已写好引愆去职的奏表,只待攻诘一起,便自请求去,以解天子之围。日后刘钦定有再用他之日,他为国家做事,也不急于一时。
只要他稍退一步,眼下这满朝汹汹,终日来的大风大浪便可暂时息了,说不定周维岳反而能由此得以保全,继续在江阴推行他的新政。留此一线火种,春风再起,野火何处不能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