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第2/3页)

他说了许多,但还有没说的话。那便是现在既然陆宁远已经脱险,刘钦亲征的目的便已经实现大半,剩下的,为了在朝野上下表明态度、为了收拾江北人心,只要刘钦还在北边一日,无论是在最前线还是在后方,那都没有差别。

只是此话他越是不说,就越相当于说了,刘钦不能不在心中思量。他已是天子,不是从前做储君的时候了,有些险该冒,有些却不该,临行前他答应母亲两个都要,现在已经得了一个,剩下一个便不可不虑。

在初时曾图攻城那几日,交战正烈时他几乎从未登城过,便是这个缘故。要是城池已经摇摇欲坠,他自然披甲登城,鼓舞士气,但交战之始,城中守备正足,士卒死伤也少,他身为天子,却亲冒矢石,那便是误国。

如今俞煦、秦良弼相继进言,刘钦思虑了几日,临要点头,却忍不住想,陆宁远在开封如何了?

平心而论,几天前他刚读到陆宁远送来密信的时候,惊讶之余,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快,像是失望,又像是什么别的,好像什么东西一点点放下来,他伸手过去,本拟接住,它却从他手边掉了下去。

很快他将心里的不舒服压下了。陆宁远在密信中备述了这样做的原因,确有道理,也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狄庆已经启程,陆宁远跟在他后面,狄庆往哪,他便往哪,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岂不处处受制?

他跳脱出去,为难的反而是狄庆了。

开封救是不救?不救,大批的粮草辎重、金银布帛都放在那里,换做旁人,狄庆或许未必担心,开封毕竟城高池深,没那么容易易手,但威胁此处的是陆宁远,狄庆有如此魄力,敢对此处置之不理么?

如果去救,好容易调来的兵马又要再往西移动,战场又要再变,迁延那么多时日,他取得了什么战果?如何向朝廷交代?况且移动过程中,稍稍露出破绽,陆宁远、秦良弼绝不会放过。

只不知陆宁远部现在情形如何。刘钦收到的最后一份军报,是陆宁远本部已经逼近开封,黄天艽部则到了开封以南的尉氏,俞涉占据通许,还有一支人马留在更往南许多的扶沟,以备不测。粮道已近打通,黄、俞部再往前推进百余里,便可与陆宁远会和,合围开封。

狄庆现在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不知他现在反应如何,是气急败坏,还是坐立难安?刘钦犹豫之处,是自己此时南下,狄庆便会马上下定决心救援开封,留给陆宁远的时间太少,此地万难攻下。要是他能在亳州再坚守一月两月,陆宁远成功的可能似还大些。

如何决定,还要看开封城中的守备情况。徐熙在此地早有布置,具体如何,不出十日应当就有消息。

决心已定,他便将秦、俞几份奏表暂且压下,銮舆仍在亳州暂驻不动。

可谁知几日后,从狄庆身边传来消息,言及狄庆判断在亳州难获进展,决心撤兵向西,同陆宁远决战。观其旗帜也已经移动,刘钦却同时收到密报:狄庆并非真心要走,他此举是要引得刘钦出城,半路截杀,伏兵已经设好,只等刘钦中计。

两份密报均从徐熙处来,究竟有几分可信?

刘钦同几个心腹探讨再三,均以为这份情报多半是真的,只是城外可用作伏击的地点有几处,不知狄庆选在哪里。

这却也好办,其实只要刘钦在城中不动,便可破了狄庆的部署,只是现成的情报送来,不做出点实事,如何甘心?

秦良弼飞马入城,展开地图对刘钦道:“臣与狄庆也交手过几年,对他选定之处,没有十分把握,却有八分。陛下如果信臣,许臣率军出战,只要能碰上,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他伸出手,一根又黑又短又粗的手指紧紧压在地图上的一点,神情恳切地看向刘钦。刘钦看着他,思索片刻,终于应道:“好!成了算你一功,不成也恕你无罪,你勉力一试就是,不必顾着其他。”

秦良弼颇怀感激,领命去了。刘钦也配合着,一面在城头多设旌旗,做出一副自己绝不会走之态,一面不断接见城中父老乡绅。此举看上去虽然寻常,于有心人看来,却也是他准备离开的前兆。

果然,三日之后,秦良弼即在城东南五十里,通往蒙城的官道旁的小路上,与一路夏军交战,大破其军。凯旋之日,他马头两侧还悬着数颗夏人将官的首级,上面各个顶着盔甲。

需知这般“甲首”与普通首级不同,普通首级,可能出自寻常士兵,甚至也有杀良冒功得来的,但从这几颗脑袋上的盔甲规制,便能看出他们生前乃是夏人中的将校,最高的一级甚至还是都统,也无怪秦良弼回来时在马背上昂首挺胸,连胯下骏马也都迈开四蹄,显出几分大摇大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