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第2/3页)
朱孝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挪开眼。
在他心中,刘钦就是不是为了徐熙才受伤,徐熙到底也脱不得干系。以当时那支箭的位置,刘钦不去拉徐熙,未必就不会中箭,但如果不是非要管他,他们早在第二波齐射之前便离开了这里,就是不能进城,也能躲开夏人设置好的落点。因此悔恨之外,对徐熙也有几分正视不得。
但刘钦伤重,行在文臣当中以徐熙为首,刘钦想要他将自己受伤的事密报于薛容与,还要让他稳定行在人心,朱孝听他发问,不能不对他解释,只好将刘钦中毒之事和军医的几次诊断向他说了。
徐熙听他说完,一时呆住了,什么话都没再说。
“让我……先进去看一看罢。”好半天他才道。
朱孝摇头,“陛下这会儿……睡下了。”他说得委婉,其实刘钦是昏死过去。
从他第一次昏迷之后,纵然军医全力救治,却也没有什么起色,只能眼看着他脸色愈发灰败,每隔几个时辰才能救醒一次。每次醒来,刘钦便抓紧交待一些事情,可是总说不完,很快便又昏迷。
这几次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的时候也越来越短,不只是太医,就是朱孝这般不通医理的,心里也压了一块大石头,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没人敢说,就是想一想也有罪,朱孝恨不能捶破自己的脑袋,让它从里面掉出去。
“脉案呢?有没有脉案给我看看?”徐熙又追问。
朱孝一愣,不知道徐熙要脉案做什么,本能地有几分疑心。徐熙看见他的神情,急道:“我懂一点医理,脉案和军医开的药方,都拿给我看看!”
他这一声喊得很高,院中其他人本来就密切关注着他和朱孝,竖起耳朵想听他二人说了什么,前面的没有听清,这一句却有些震耳,不由一惊。朱孝也愣了愣,犹豫一阵,转身回屋了,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几页纸。
在他出来之前,屋里来来往往又有几人进出,却都是刘钦贴身的亲卫。
他们在徐熙面前匆匆走过,进去时手里捧着药汤,出来时却是端着浸满了血水的银盆。徐熙向血水中看去,深色的血聚成一个漩涡,将他的心神向深处扯了一扯。
朱孝带着脉案和药方出来,徐熙已等不及了,一把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又从前往后细细重看一遍。
刘钦中的毒不是最烈的那档,可是伤在肩头,心肺中毒甚深,瞧脉象已然是危殆了!他要自己给薛容与写的信是什么?
徐熙头顶上溢出冷汗,一个他绝无可想的现实不由分说地摆在他面前,它像是一座大山,要将他压得碎了——不止是他,所有的人都受它不住。
“不、不行……不能这么开药……”徐熙喃喃道。
他拿手指敲着方子,明知道朱孝不懂,还是自言自语般道:“军医不敢开猛药……陛下已经……必须下一剂猛药,才能……才能有回生之机!”
朱孝虽然不懂,却能听懂“猛药”二字,一时瞪大了眼,看向他的两眼又露出狐疑、审视之色。
徐熙却顾不上瞧他,自己说完之后,脸色跟着几度变换,不知在想什么。
朱孝一言不发,转身又回了屋里,这次用了好半天才出来,问:“大人说的猛药是什么?”
被他一问,徐熙却如梦初醒,惊了一惊,竟没答这话,反而沉默下去。
他从小就心性聪明,无论学什么都比别人更快,经商、书画、医理、音乐,只要他肯花心思,一年半载就抵得上旁人毕生所学。
譬如科举,许多人皓首穷经,一生都在应考,从年少青葱一直考到皓首苍颜,也有考不中的,他却只是兴之所至,简单学学,便中了进士,名次虽然不是最靠前的,但也是一考即中。
他说自己对医理“懂一点”,其实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纵然比不过从国中千挑万选出的军医,却也胜过一般医者。他只看了方子,当即明白,因着是给天子用药,军医束手束脚,用药只敢求稳。
他们不是看不出眼下求稳已经没有用了,这样下去,刘钦只会中毒愈深,越来越虚弱,最后无药可救而死,也不是没人知道只有放手一搏才有生机,却无人敢出这个头,无人敢担这个干系。
一旦刘钦不治身亡,核查药方,这几人所开的药都是寻常解毒药物,没有什么错处,也自然不会有人追究他们什么责任。但谁如果站出来开一剂猛药,救活了刘钦,固然有功,但一旦不成,怕是就要诛灭九族!
徐熙一瞬间就揣度出了几个军医心中所想,这次却不是因为他心思敏锐,而是此刻在他心中,也有同样的顾虑。
他是知道该开什么药的,未必真的有用,但不这样绝对不行。可他同时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那便是把全族的性命押上,所系非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