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第2/4页)
这位年轻的汉人皇帝,在江北逗留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大张旗鼓,耀武扬威,没有一天是将自己的行踪小心隐匿起来的,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亳州一地,不曾移动过銮驾。
这半年里,他好像一块诱人的肉,就挂在房梁下面,引得他一次一次伸手去够,却一次次落进陷阱当中。
俘虏敌国皇帝的美梦,如今狄庆已不再做了,他清楚知道,贸然派兵过去,不止随军护卫的秦良弼正虎视眈眈,挡在前边的陆宁远也定不会袖手。
他们是老对手了,狄庆知道他会做什么——陆宁远会悍然扑来,截断他的归路,想要劫获刘钦,几无可能,就是全身而退,恐怕都不可得。
思及此处,狄庆也就没有多此一举,主动递破绽于人。于此时的形势而言,他占定河南大部,其实取的是守势,多做多错,还是等陆宁远先进招为上。
同其他葛逻禄将领一样,他一向侵掠如火,无所顾忌,自打跟随先王起兵以来,还没有怕过什么。可是这一年间,他一举一动渐转保守,像这样心怀犹疑、观望等待,更是两国战事起后的第一次,可无论是他还是麾下众将,当时却都没察觉到有此不同。
正如刘钦那日对濒死的呼延震所言,便是从这一年起,强弱异势了。
銮驾已南下百里,陆宁远再无顾虑,竟然分兵出去,直扑河南诸城。
狄庆得知陆宁远动向时,第一反应是想:他昏了头了?又想:恐怕是情报有误。
又过几日,陆宁远各军调动的准确军报传来,他才知道,陆宁远的确是在他面前将军队分散开,竟然是要当着他面收复诸城。
狄庆从没被人这样轻视过,也没人敢这样将他不放在眼里,收到消息之后,脸色猛地红了,嘴边上已经长好的伤也忽然滚烫非常。
前些日子,陆宁远强攻商丘,商丘守将不敌,狄庆为着保存力量,为着让久战的士卒稍事休养,为着天气太热,为着商丘一年里易手,早已没有多大价值可言,也为着方方面面考虑,总之没有强争,只将大军暂时收缩在陈留一带,任陆宁远攻下了商丘,还请皇帝派去使者宣抚,又任命了一应官员,结结实实地踩着他邀了回功。
狄庆冷眼看着,嗤之以鼻,可是他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稍一退让,陆宁远就狂妄如此,视他的十数万兵马如无物,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把军队打散,真当他一时蛰伏是忌惮他不成?
此时他要是继续观望,莫说不配再做一军统帅,就连人也都不必做了。狄庆当即开始整军,调回元涅的军令也是这时发出的。
可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谁也没有想到,在狄庆已经下令死守,并且保证自己已经出发,马上就能去支援的情况下,商丘一带的郭村、小坝、宁陵、凤池口等地,居然相继失守,最快的一处,甚至只五天就陷落了。
狄庆大怒,一面快马加鞭,一面让人核实这几城的具体情况。然后他才知道,这些城里的汉人旧官心怀犹疑,墙头草随风倒还在其次,陆宁远所部在攻城时是当真不要命的。
按说在主帅面前,士兵拼力表现,并不奇怪,但陆宁远就一个人,也不能同时出现在那么多的地方,可不管有他没他,这几处的雍军全是一个样子。
各地均来报,这些雍军攻城时往往分为三队,每一时间都有一队休息,剩下两队轮流攻城,昼夜之间一刻不停,不给自己、也不给城中守军半刻喘息之机。
而且前面死了人,后面的人全不理会,踩着前人尸体就又冲上来;许多夏人见都不曾见过的攻城器械,他们最多只用两个时辰就能组装完毕;雍军的进攻一旦开始,只要让超过十个雍兵跑到城下,只要没马上将他们杀死,那基本上就败局已定。
前面的雍兵挖坑,后面的掘洞,再后面的铺设火药,最后的引线,火药一炸,就是一个窟窿,雍兵马上就会一拥而上,前后配合无间,连一点空档都不会留。
凡是带兵之人都知道,士兵是弓上的弦,使劲拉开,力气越大,弦上的箭就射得越远,可劲使得太大了,弓弦只会断在手上。狄庆绝不相信有人能如此攻城,可各地传来的消息全都一模一样——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不是某一地守军为了脱罪而编造的说辞。
这是鲸吞,好大的胃口!
可陆宁远忽略了一件事:他兵力太过分散,中军定会空虚。狄庆不会如他所愿,去同他争夺一城一地,他退了几阵,再度出手,便要一击必胜!
雍军四出,陆宁远定然不在其中任一路中,而是在后面某处留中指挥,只要探出他具体所在,狄庆就能要他的命。
大概又用了十天的功夫,桃源集、睢阳卫也被雍军攻下,因狄庆向西收缩而顺势进入柘城的霍宓部也向西取下太康,狄庆一面佯作救援,一面终于查准了陆宁远本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