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12/12页)
“过去我把自己看作一个小英雄,在黑暗中勇往直前走自己的路。”皮埃尔边说边皱起眉头,神态坚定而憨傻。
“是的,你是一个小英雄。”弗朗索瓦丝笑着说。
“我希望这样认为,”皮埃尔说,“……”
他站起来,但伫立不动,靠在一个布景撑架上。上面的留声机正播放着一首探戈舞曲,他们仍在跳舞,应该回去找他们。
“很奇怪,”皮埃尔说,“这个女人实在让我受不了,她的道德观念把我们贬得粪土不如。我觉得如果她爱我,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自信。我似乎感到我会迫使她赞同。”
“你真怪。”弗朗索瓦丝说,“她可以爱你,同时又谴责你。”
“这只能是一种抽象的谴责。”皮埃尔说,“让她爱上我,就意味着把我强加于她,也就是以她的价值观来衡量,我深入了她的世界之中和获得了胜利。”
他笑了笑。
“你是知道的,我对这类胜利有一种怪癖的需求。”
“我知道。”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庄重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我不愿意这种有罪的怪癖导致我搞坏我们之间的什么关系。”
“你自己刚才说,这不可能破坏什么。”弗朗索瓦丝说。
“这不可能破坏任何主要的东西,”皮埃尔说,“但是实际上,当我因为她而不安的时候,我就忽略了你;当我看她的时候,就不会看你。”
他的语调变得急促起来。
“我在想,结束这件事是不是更好,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更像是迷信。如果她抑制,我就固执;一旦我认为我能把握住她,她对我来说就无足轻重了。如果我决定不再见她,我知道我马上就会不再想她。”
“但是没有任何理由不见她。”弗朗索瓦丝急切地说。
如果皮埃尔主动决裂,他肯定不会遗憾,生活将恢复到格扎维埃尔来之前那样。令人有些惊讶的是,弗朗索瓦丝感到这种保证只是使她产生一种失望的感觉。
“你很清楚,”皮埃尔微笑着说,“我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任何东西,格扎维埃尔绝对不会给我带来任何东西。你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又变得严肃起来。
“好好考虑考虑,这是很严肃的事。如果你认为这中间存在某种危险威胁我们的爱情,应该说出来。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冒这样的险。”
两人默默相对。弗朗索瓦丝的脑袋沉沉的,她只感觉脑袋的存在,躯体不再存在了,她的心脏也停止搏动,好像是疲惫和麻木的沉重感把她和自己分解了。没有嫉恨、没有爱情、没有年龄、没有姓名,她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只是一个沉默而冷漠的见证人。
“全考虑过了。”她说,“不存在这个问题。”
皮埃尔用胳臂温柔地搂住弗朗索瓦丝的肩膀,他们又登上了二层楼。此时天已放亮,所有人都露出了倦容。弗朗索瓦丝打开玻璃门,迈步走到平台上,寒气顿时向她袭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那么现在,将会发生什么事呢?”她想。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不可能推翻她已经做出的决定。她总是拒绝生活在梦境中,但是她更不接受把自己封闭于一个残缺不全的世界中。格扎维埃尔存在着,不应该否认她,必须承受她的存在所包含的所有风险。
“进去吧,”皮埃尔说,“太冷了。”
她重新关上了玻璃门。明天也许会有痛苦和眼泪,但是她毫不怜悯她即将成为的那个痛苦万分的女人。她注视着波勒、热尔贝、皮埃尔、格扎维埃尔。除了一种客观的好奇心,她什么感觉也没有,这种好奇心如此强烈,以致使她欣喜万分。
[1] 在法语中,罐头(conserve)和保养(conserver)出自同一词根,故有此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