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10/12页)

“相信,总是相信,”弗朗索瓦丝说,“就这样,伊丽莎白终于相信巴蒂埃爱她,也许还相信她自己也仍然爱他。显然,这种相信会带来某种安全感。你需要自己的感情始终维持同一个模式,这种感情在你身上应该是有条不紊的、一成不变的,即使内部已空洞无物,你也无所谓。就好像《圣经》里那些抹得白白的坟墓,外表又漂亮,又坚固,始终不变,甚至可以每过段时间就用漂亮的语言加以重新美化。”

她又一次泪如泉涌。

“只是永远不该把它们打开,人们从中只会找到灰烬和尘埃。”

她重复道:

“灰烬和尘埃,这是显而易见的。呜!”她哭诉着,并屈起胳臂遮住脸。

皮埃尔拿下她的胳臂。

“别哭了,”他说,“我希望我们理智地谈一谈。”

他将会找到动听的论据,那时做出让步顺理成章。像伊丽莎白那样欺骗自己,她不愿意,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仍然固执地抽泣。

“但是,没那么严重。”皮埃尔柔声柔气地说,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她蓦地跳起。

“这很严重,我确信我所说的。你的感情始终不渝,可以持续千秋万代,因为这是些防腐香料。就像那些老太婆,”她一边说,一边突然恐怖地想起布朗什·布盖的脸容,“一成不变是因为涂上了防腐香料。”

“你真让人讨厌,”皮埃尔说,“要么哭,要么说话,别两个同时进行。”

他控制住自己。

“听着,如果说我一成不变,很少表现出激动、心跳,这我同意,但是难道非得激动才说明有爱情存在吗?为什么今天这个问题突然激怒了你?你一直了解我,我一向是这样的。”

“喏,你对热尔贝的友谊也是这样,”弗朗索瓦丝说,“你不再想见他,但是一说你对他的爱在减弱,你就大喊大叫,以示抗议。”

“我不那么需要见别人,这是事实。”皮埃尔说。

“你什么也不需要,”弗朗索瓦丝说,“你根本无所谓。”

她痛哭失声。当她想到她会在某一时刻抹干眼泪,重新回到这个对骗局充满宽容的世界上来时,她不寒而栗。必须找到一种永远把现时定住的魔法。

“你们在那儿啊。”一个声音说。

弗朗索瓦丝立即坐直,奇怪的是难以抑制的抽噎竟迅速止住。朗勃兰的身影出现在门洞口,他边笑边走进来。

“我被追得走投无路,小埃卢瓦把我拉到一个幽深的黑暗角落里,并对我诉说世界多么可恶,在那儿,她使出浑身劲头儿想委身于我。”

他像维纳斯一样害羞地把手放到自己的生殖器上。

“为了保住我的贞操,我竭尽了全力。”

“她今天晚上运气不好,”皮埃尔说,“她试图诱惑泰代斯科也白费了心机。”

“如果康塞蒂不在,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弗朗索瓦丝说。

“请注意,我并没有成见,”朗勃兰说,“但是我觉得这种举止不规矩。”

他伸长了耳朵。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弗朗索瓦丝说,“什么声音?”

“有人呼吸的声音。”

一种轻微的声音从舞台方向传来,确实像喘息声。

“我不知道是谁。”朗勃兰说。

他们登上舞台,那里漆黑一片。

“向右拐。”皮埃尔说。

丝绒幕布后面有个身躯躺在那里,他们俯下身来看。

“吉米奥!我刚才还奇怪他在最后一瓶酒喝空以前就走了。”

吉米奥在睡梦中微笑,头部枕在弯曲的胳臂上,他确实很美。

“我来摇醒他,”朗勃兰说,“我把他弄到上面去。”

“我们接着巡查完。”皮埃尔说。

演员休息室空无一人,皮埃尔关好了门。

“我很希望我们互相再讲讲清楚,”他说,“你居然怀疑起我们的爱情来,这使我非常难受。”

他真诚的脸上布满愁容,弗朗索瓦丝看着他,心有所动。

“我不认为你已经不爱我。”她喃喃低语。

“但是你说我们拖着的是一具陈尸,这多不公平!首先,你,我不需要见你这不是事实,只要你不在,我就心烦,和你在一起我从不厌烦。我经历的一切事,首先想到的是马上告诉你,好像你和我一起经历了这些事,因为你是我的生命,你清楚得很。我不会因为你而时时心神不安,这,是事实,但这正是因为我们很幸福。如果你病了,如果你使我难堪,我就会失去理智的。”

他以十分肯定和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后几句话,引得弗朗索瓦丝温顺地笑起来。她挽起他的胳臂,两人一起上楼走向演员化装室。

“我是你的生命,”弗朗索瓦丝说,“但你是否觉察到了我今天晚上强烈感受到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生命,它们就在我们周围存在着,几乎不取决于我们的意志,不由我们来选择。对我也同样,你永远不再存在选择我的问题。你不再拥有不爱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