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11/12页)

“事实是我爱你。”皮埃尔说,“你真的认为自由就是意味着每时每刻对事物提出怀疑?我们在谈到格扎维埃尔的时候经常说,如果是那样,人们就成了自己情绪变化的奴隶,哪怕是微小的变化。”

“是的。”弗朗索瓦丝说。

她太疲劳了,以致她在思索问题时无法应付自如,但是当皮埃尔松开她的胳臂后,她又看见了他的脸:她确信她的看法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然而,生活是由被你填满的瞬间组成的,”她非常激动地说,“如果其中每一瞬间都是空的,你将永远不可能让我信服它们构成的是一个充实的整体。”

“但是我和你在一起有无数充实的瞬间,”皮埃尔说,“这事实你看不见?你这样讲,好像我是一个麻木不仁、十足迟钝的人。”

弗朗索瓦丝碰了碰他的胳臂。

“你是那样亲热体贴。”她说,“只是,你懂吗,我分不清哪些是充实的时刻,哪些是空虚的时刻,因为你永远是那样完美无缺。”

“所以你就得出所有时刻都是空虚的结论!”皮埃尔说,“荒谬的逻辑!那好,我是否从此就应该反复无常?”

他用责备的目光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我那么爱你,而你为什么要那样闷闷不乐?”

弗朗索瓦丝扭过头。

“我不知道,脑子里有点乱。”她沉吟不决,“比如,当我对你谈论我自己的时候,不管你感不感兴趣,你总是很礼貌地听我说。那么我就要问自己,如果你不那么礼貌的话,你会不会有时候听我讲话呢?”

“我始终是感兴趣的。”皮埃尔惊讶地说。

“但是你从来不主动提问。”

“我认为你一旦有事要说,你就会告诉我。”皮埃尔说。

他略微有些担忧地盯视她。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什么?”弗朗索瓦丝问。

“我没有提问的事。”

“最近有的时候。”弗朗索瓦丝轻轻笑着说,“你心不在焉。”

她没有把握,因而迟疑不决。皮埃尔的信任令她感到羞愧。她对他保持的每一次沉默就是一个陷阱,他没有怀疑到她向他设下圈套,于是乖乖地掉了进去。难道不是她变了?当她谈论完满的爱情、幸福以及被制服的嫉妒心理时,难道不是她在撒谎?她的言行不再符合内心感情的变化,而他则仍然信任她。这是出于信念还是因为麻木不仁?

演员化装室和走廊空无一人,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他们默默无语地回到演员休息室和舞台,皮埃尔在前台边沿坐下。

“我想这些日子以来我是对你有些不关心。”他说,“我想假如我对你的态度真的很完美的话,你就不会为这种完美而忧心忡忡。”

“也许,”弗朗索瓦丝说,“甚至不能简单地讲不关心。”

她稍停片刻,以便使语气更坚定。

“我觉得当你无拘无束地任凭自己随意行动时,我对你来说不那么重要。”

“换句话说,只有当我有错误的时候,我才是真诚的?”皮埃尔说,“当我对你彬彬有礼的时候,那是一种意志力?你把它理解为理智?”

“可以这么说。”弗朗索瓦丝说。

“当然可以,既然我对你的关怀同我的笨拙行为一样使我遭受谴责。如果你这样看问题,我无论怎么做,你总是有道理。”

皮埃尔搂住弗朗索瓦丝的肩膀。

“这是错误的,错误得令人可笑。经常冷漠无情,这不是我对你的态度,因为我爱你。偶尔由于某种烦恼,我在短短几分钟内对你不太依恋的时候,你自己说这是可以理解的。”

他看了她一眼。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弗朗索瓦丝说。

她相信他,但是确切地说,问题不在于此。她已经搞不太清问题究竟是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皮埃尔说,“以后别再这样了。”

他握住她的手。

“我认为我明白了怎么会使我这样的。我们试图超越一切瞬间来建立我们的爱情,可是唯有全部瞬间才是可靠的。至于其他,就需要信念,而信念究竟是勇气还是惰性呢?”

“这就是我刚才问自己的问题。”弗朗索瓦丝说。

“有时候对我的工作我这样问自己。”皮埃尔说,“当格扎维埃尔对我说我发奋工作是出于求得精神上的安全感,我就生气。然而又怎么样呢?”

弗朗索瓦丝非常痛心,皮埃尔对他的事业产生怀疑,这正是她最无法容忍的事。

“我的情况是存在盲目的执着精神。”皮埃尔说,他笑了笑。“你知道蜜蜂吗,当人们在它们巢房深处挖一个大洞时,它们会带着同样幸福的心情继续往里吐蜂蜜:这有点像我的形象。”

“你现在真的不这么想了?”弗朗索瓦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