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第19/20页)
“不是你。”弗朗索瓦丝说。
她闭上眼睛。她的痛苦不光明正大、怀有敌意。她究竟希望什么?她能够希望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是如果设想她能把这一切弃之不顾而逃避现实,那简直是无稽之谈,她太依恋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了,她陷得太深了,成千痛苦的景象在她头脑中回旋,她的心都碎了。她感到在她血管中流淌的鲜血已被毒化。她翻身对着墙,开始无声地哭泣。
皮埃尔在七点离开弗朗索瓦丝。她已经吃完晚饭,因为过度疲劳而无法阅读,除了等待格扎维埃尔,她其他什么事都干不了。况且,她还会来吗?依附于这个随心所欲的人而又对她无能为力是可怕的事。她成了囚徒。弗朗索瓦丝看着光秃秃的墙,房间里热乎乎、黑洞洞的。护士已经撤去鲜花和熄灭房顶上的电灯,只剩下床边一盏昏暗的灯还亮着。
“我想要什么?”弗朗索瓦丝焦虑不安地重复着。
她只知道一味缅怀过去,任凭皮埃尔独自向前走,她早放开了手,他已经走得很远了,因而不可能赶上他,为时太晚了。
“如果还不太晚呢?”她自问。
如果她终于下决心尽全力冲向前,而不是晃着胳臂空着手在原地踏步呢?她稍稍在枕头上躺高一些。同他们一样毫无保留地全力以赴,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也许她那时也会同走在她前面的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一样,被那个全新的未来吸引住。她焦急地看了看门。她将去做,她决心已定,绝对没有其他事可做了。只要让格扎维埃尔来就行。七点半,她手心潮湿、口干舌燥,她等待的不再是格扎维埃尔,而是她的生活,她的未来,她的幸福的复活。
有人轻轻敲门。
“请进。”弗朗索瓦丝说。
没有动静。格扎维埃尔大概担心皮埃尔还在那里。
“请进。”弗朗索瓦丝尽她所能地高声喊道,但是她的声音是哽住的,格扎维埃尔会因为听不见而离开,她毫无办法把她叫回来。
格扎维埃尔进来了。
“我不打扰您吧。”她问。
“当然不,我很希望看见您。”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在床边坐下。
“这段时间您上哪儿去了?”弗朗索瓦丝温柔地问道。
“我散步了。”格扎维埃尔说。
“您刚才是那样惊慌失措,”弗朗索瓦丝说,“您为什么这样痛苦万分?您究竟害怕什么?没有任何理由。”
格扎维埃尔低下头,她似乎精疲力竭。
“我刚才很惹人讨厌。”她说,接着胆怯地问:“拉布鲁斯很生气吗?”
“当然不。”弗朗索瓦丝说,“他只是非常不安。”
她微笑了。
“但是您得去让他放心。”
格扎维埃尔惊恐地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我不敢去看他。”她说。
“但这很荒谬,”弗朗索瓦丝说,“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吗?”
“因为一切。”
“您因为一个词而吓住了,”弗朗索瓦丝说,“但是一个词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您并不是以为他将自认对您拥有某种权利吧?”
“您看到了,”格扎维埃尔说,“这已经引起一场混乱。”
“混乱是您引起的,因为您慌了神。”弗朗索瓦丝说着笑起来,“新的事物总是令您不安。您害怕到巴黎来,害怕演戏。结果,时至今日您遭到巨大不幸了吗?”
“没有。”格扎维埃尔淡淡一笑。
她那因疲劳和焦虑而变了样的脸看来比平时更难以捉摸,然而它是由细嫩的皮肉组成,皮埃尔的嘴唇曾经贴在上面。弗朗索瓦丝久久地以情人的目光凝视这个皮埃尔钟爱的女人。
“相反,一切都可能很美好。”她说,“一对和睦结合的夫妇已经很美好,而三个竭尽全力彼此相爱的人更加多彩多姿。”
她停顿了一会儿。现在是她自己介入、接受冒险的时刻到了。
“因为您和我之间归根结蒂不也正是一种爱情关系吗?”
格扎维埃尔迅速地扫了她一眼。
“是的。”她低声说。突然一种带孩子气的温柔表情使她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了,她冲动地扑向弗朗索瓦丝,并亲吻了她。
“您那么烫。”她说,“您在发烧。”
“我晚上总有一点儿烧,”弗朗索瓦丝说着笑了笑,“但是您在身边,我多么幸福。”
事情如此简单,这种骤然使她柔情满怀的爱情始终唾手可得,只需要把这只战战兢兢、吝啬小气的手伸出来即可。
“您看,如果在拉布鲁斯和您之间也有爱情,这就构成了一个多么美好的三人组合,完全平衡均等。”她说,“这不是一种普通的生活形式,但是对我们来说,我不认为太困难。您不这么看吗?”
“我同意。”格扎维埃尔抓起弗朗索瓦丝的手,紧紧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