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3页)
可他今天再见到刘缵,见到这个自己跪了十一年、现在却只是皇子,比记忆里年轻得多的人,听见他同上一世时一模一样地说起他父亲,为他打抱不平时,心中猛地涌起的激流,浑身几乎按捺不住的战栗,又是什么呢?
他简直承受不住,只恨不能将心掏出来,大声问他,为什么那样对待自己?为什么那样对待自己!可眼前的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以为他会爱听的话,想把自己拉到他身边去。
上一世时他听见刘缵在朝堂上亲自为自己父亲平反,确是激动得哽咽难言,不可自制,可如今再听同样的话,他只觉不寒而栗。
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行过一段,他越走越慢,终于难受得再走不下去,停下步子,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捏着刘钦给的小牌,因为捏的太紧,指甲下面都泛起了白色。举起来看了一阵,忽然好像最后的力气也用光了,他把小牌收在手里,慢慢将背靠在别人家的漆墙上。
刘钦在江北时曾以“韩岳之臣”四字,换来他跪地发誓效忠。但其实同样的话,上一世时他已听过太多太多次了,知道那是沙子上的字,不知何时就会被风吹散。只是因为那是刘钦说的,他仍愿意再相信一次,只要有那一点点微光,不论多少次,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只要能让他见到山河恢复的那天。
但现在他迷茫了。对他说着与上一世的刘缵同样的话的刘钦,又会将这沙上字留下多久,他们两个,又会同道同志、相伴同行走到哪一步呢?
他咬牙站直,拖着脚步又向前走,一直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见太子府的大门。
天已经快要亮了,他打算在外面等门房起床,却见门并未关上,把守的卫士站在两侧,就和白天时一样。他不知出了什么事,疑惑地走进去,刚刚穿过前厅,就在院中小亭下见到刘钦。
刘钦像是一夜没睡,身上衣服沾着露水,面前一壶茶、一碟干果,听见声音向他瞧来。陆宁远顿住脚,也朝他看去,忘了向他行礼,沉默着并不说话。
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刘钦见到他后,露出几分惊讶之色,起身朝他走来。
陆宁远看着他走近,每走一步,便觉身上被挖去一块,痛苦难当。他知道刘钦一定听说了自己去刘缵府上拜访的事,隐约能猜出他心里想的什么,甚至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熹微的晨光照在刘钦身上,在地上石板投下暗淡的影子,每走近一步,那影子便愈发变成刘缵的模样。他们是兄弟,身高面貌,本来就有五六分的相似。
刘钦走到他面前来。陆宁远右脚动动,在那一刻想要后退,好让这影子还有最后一点自己期待着的、幻想着的、从年少时候就那样喜爱着的样子。
但他没有退。朝他走来的是刘钦,是刘钦啊,他发着怔,不仅没退,更不由他自主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就与刘钦站在了一处。
刘钦开口。陆宁远喉结一滚,猛地抿起了嘴,随后就见一把没开刃的刀递到面前。
刘钦道:“这些天里总见你练左手刀,我拿右手,咱们两个比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