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文宁公主是刘崇的妹妹、刘钦的姑姑,早已出嫁,丈夫去世得早,她没有搬回宫里,但这些年也常常入宫。
刘崇有一弟一妹,弟弟刘靖封了鄂王,同样没有外出就藩,至今留在京里,在朝中没有什么实职,但说话很有分量。
鄂王为人正派,这些年安于其位,不曾表露过什么野心,刘崇对他也就从没生过什么忌惮之意。更何况因着之前夏人南侵的国之巨变,鄂王的独子曾领兵抗夏,兵败被擒,最近才听说人还活着,但落在夏人手里,已经不指望能回来了,生下子女二十余人的刘崇对这弟弟也就只有怜爱而已。
对文宁公主这个妹妹,刘崇也多有宠爱,常在公务之余,兄妹俩一齐宴饮、赏戏,说些家常。因此文宁公主入宫,原不为奇,只是她见过刘崇之后,刘崇就将刘钦的母亲叫去,那便非同寻常了。
当初刘崇废后废储,改立刘钦之母为后,又以刘钦为太子,究竟是因为什么,这些年所有知情人都讳莫如深。刘钦那时年纪太小,自然也不会知道内情,只是从某天起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太子,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他那时已经懂事,只知道是母亲联合朝中一些大臣做了一些事情,才促成此变,但其中谋划,母亲不曾对他透露过半点。当年参与此事的大臣如今都已不在,因为此事对刘钦并无损害,他也就从不曾细查过他们或死、或流放的原因,安心享用着这颗自己没有付出半点辛苦,就由母亲捧到他桌上的果实。
一直到他这次回京之后,同刘缵的争斗愈演愈烈,他担忧刘缵拿这件旧事做文章,才真正想要弄清楚当日的来龙去脉,以便做好准备。可几次向母亲询问,母亲只说:“已是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将他搪塞过去。调查当日的知情人,因年月太久,痕迹都被抹去,也没有什么收获。他只得暂且搁下,百务缠身,慢慢也就将其忘在脑后。
如今文宁公主入宫,他仅凭直觉便知道,她定是旧事重提了!当年母亲机事不密,一定留了马脚。到底是什么事情、严不严重、能否补救?他两眼一抹黑,只得按兵不动,着人再进宫打探。
在等待新消息的时间里,他想到,文宁公主不会无缘无故重提此事,她此举和刘缵恐怕脱不了关系。听说她与大哥的母亲早年就情同姐妹,对刘钦母亲所为恐怕多有不满,这些年隐忍不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也没有什么盟友,担心不能一举将她扳倒,反而惹自己下不来台。如今刘缵正是一把钥匙,将她的箱子打开了。
而刘缵在此时与文宁公主结成同盟,恐怕是也听说了黄州府的战报,自觉坐不住了。他只要出了一招,后面就不会空手,看来之前的暗流汹涌即将浮到水面上,大风大浪就要掀起来了。
刘钦起身走到后园,一众心腹牙兵正在其中掘土。这些人要么是他母族的子弟,要么是一早便在东宫的心腹旧臣之子,除此之外便是这几月以来在那些同他交好的北人子弟间精心挑选出的,每人的身世底细他都一一仔细调查过,编入牙军之后对每人都曾加以试探,不曾有半点假手他人。
他招来匠人,对着设计图纸中的几处又同他详细确认了一下,任谁看来,都觉着他是在认认真真修这个花园。德叔抱着陆宁远送的梅树过来,问他要栽到哪里,刘钦思索片刻,抬手指了一处。德叔低了低头,抱着树去了。
等匠人也去忙后,刘钦又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心思不觉远了。
不过一个时辰之前,他的打算还是借着三哥隔山打牛,如今此举比起主动出击,倒更像是自保了。要不是这一摊多少年前的烂账……他心里生出几分埋怨之意,但又知道要没有这摊烂账,自己如今也当不成这太子,天下事没有只占好处的道理,只得幽幽叹一口气,思索起解决之法。
朱孝正把挖出来的一大捧土运进车里,同他隔得很远,却看见了他叹气,一时站定呆了片刻,过了一阵,又埋头继续挖起了地。
后来刘钦给陆宁远去了一封回信,回信送到的那天,陆宁远正同翟广激战,九江等地的援兵刚刚赶到,加入战团,将翟广围在正中。正值“王事靡盬,不遑启处”之时,陆宁远收到信后,到转天才有时间拆开,拆信时李椹正在旁边,见陆宁远把信看了又看,正好奇间,不想陆宁远竟把信递给了他。
上面,刘钦写道:“干戈不静,锋刃颠连,民不堪命,宜速荡妖氛,救民水火,不必他顾。不宜滥诛,可只枭元恶,余众凡肯归正者,一体赈给。”
李椹读到一半,同样呆了一呆。
这是他们与翟广交战的第六天,历经了大大小小三十余战,其中有三天都是他们独对翟广的万余人大军,没有一路盟友。这六天血战下来,三千士卒已只剩下八百人,从军官到士兵各个带伤,就连李椹自己也没有幸免,身上中了两箭,幸好扎得不深,不曾危及性命。